这句警告本身,成了一种无声的确认。
最终,这张已经起了毛边、沾染了十几种不同指纹的纸条,被小心翼翼地夹进了一本厚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在晚自习前,送到了高三教学楼的赵子轩手中。
赵子轩正被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搞得心烦意乱,不耐烦地翻开书,纸条飘然落下。
他本想随手扔掉,目光却被上面那熟悉的、带着一丝稚气和不安的字体攫住了。
那是周凯的字,那个四年前,他们还在同一个社团里,为了一个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话题,吵得面红耳赤的学弟。
他愣愣地看着纸条上的两句话。
第一句是周凯的提问,第二句是那个匿名的警告。
两句话并排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心碎的画面: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被另一只更小的手因为恐惧而拍了回去。
赵子轩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想起了四年前,他和林枫、张野他们,在那个小小的地下室里,一遍遍地争论,一遍遍地修改《地下教材》的初稿,他们以为自己的声音只是投向深渊的石子,激不起半点回响。
“原来……”他用指尖摩挲着那行字,声音几不可闻,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原来我们吵闹的四年,真有人听见了。”
小主,
这份迟来的回响,成了最猛烈的催化剂。
当晚,赵子轩找到了林枫,将那张纸条拍在了404寝室的书桌上。
林枫沉默地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不能再用《地下教材》的模式了,它太重,太容易被截断。我们要把它拆开。”
“拆开?”
“对,拆解成最锋利的碎片。”林枫抓过一张草稿纸,在上面飞快地写着,“做成‘问题卡片’。每张卡片,只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加班没有加班费?”
“为什么投诉电话总是被转回被投诉的原单位?”
“为什么孩子被教导不能问课本以外的事情?”
赵子轩瞬间明白了。
这不再是体系化的论述,而是一根根无法拔除的刺,直指人心最柔软、最困惑的地方。
两人说干就干,连夜设计、排版。
五百张卡片在宿舍那台老旧的打印机里,伴随着吱吱呀呀的抗议声,一张张吐了出来。
它们被塞进免费考研资料的透明袋里,被夹在社区便民通知单的缝隙中,甚至被粘在了外卖包装袋最不起眼的一角。
第二天清晨,社区里负责巡查的老刘叔在楼下的通知栏里发现了这些卡片。
他拿起一张,昏花的老眼凑得很近,看清了上面的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把这些散落的卡片小心地收集起来,找到了正在派发传单的林枫他们。
“这活儿,我能干。”老刘叔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我每天巡查三百多户,走街串巷,比你们快,也比你们安全。”
有了老刘叔这个意想不到的助力,问题卡片像蒲公英的种子,一夜之间飘散进了社区的各个角落。
效果立竿见影。
李会长很快就发现,辖区内那些他口中的“异常言论”和“负面情绪”非但没有因为之前的压制而减少,反而以一种更隐蔽、更具传染性的方式在蔓延。
他顺藤摸瓜,最终在一个社区通知栏的金属框边角,发现了一张没贴牢的小纸片。
他气冲冲地找到了正在巡逻的老刘叔,将那张纸条摔在他面前:“老刘!我让你宣传防火防盗,你给我贴的这是什么!”
老刘叔停下脚步,表情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他看了一眼那张纸条,又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李会长,缓缓说道:“李会长,防火防盗的标语,我一张不落地都贴完了。这些,是我个人觉得需要额外提醒大家的。”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防火,防盗,也该防一防那份不敢说话的恐惧。”
李会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最终只能黑着脸,收缴了老刘叔身上剩下的所有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