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站起身,望着老丈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蜷缩在窝棚门口的老人,比宫里那些饱读诗书的大臣更懂“道”。他对着老丈深深一揖,转身往回走。
回去的路,比来时沉重了许多。寒风依旧刮着,可玄元感觉不到冷,心里像压着块冰,又像燃着团火。他想起那些冻裂的手,那些空洞的眼神,想起老丈说的“非帝王能救,唯大道可安”,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路过粥棚时,正见几个官差在呵斥流民,嫌他们排得不齐,用鞭子抽打着一个踉跄的老人。玄元的心猛地一缩,想上前阻止,却被阿武拉住:“殿下,咱们身份不能暴露!”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老人捂着被抽打的胳膊,佝偻着身子,不敢作声。那一刻,他忽然懂了老丈说的“人心的贪念”——这些官差,本是来赈灾的,却借着权力作威作福,这便是失了“道”的表现。
回到皇宫时,天已经黑透了。玄元换下粗布衣裳,穿上柔软的锦袍,可总觉得身上还沾着贫民窟的寒气。善胜皇后见他脸色苍白,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没说话。
夜里,他坐在灯下,翻开《道德经》,看到“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时,手指停住了。以前读这句话,只觉得是说赋税重,今夜再读,却仿佛看到了那些流民的脸——他们的饥,是税多,是官贪,是人心的“私”,是“大道”的偏离。
他想起老丈说的“大道可安”,忽然提笔,在纸上写下:“道在民心,民心安,则天下安。”字迹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覆盖了皇城的琉璃瓦,也覆盖了远处贫民窟的窝棚。玄元望着窗外的雪,默然良久。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只懂观星、论道的太子了。见过了苦,便不能再假装看不见;听过了“大道可安”,便要去寻那能让天下人都安的“道”。
或许,这道不在经书里,不在宫殿中,而在流民冻裂的手掌上,在老丈通透的话语里,在每一个渴望公平、渴望温暖的人心里。
八岁的玄元,第一次明白了“责任”二字的重量。它不是太子的身份,不是未来的王位,是要让那“大道”的光,照进每一个角落,让寒风里的哭喊声,变成安稳的鼾声。这条路很长,或许要用一生去走,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雪地里,那行小小的脚印,从皇宫延伸到贫民窟,又从贫民窟回到皇宫,仿佛在他心里刻下了一道印记——一边是繁华,一边是苦难;一边是帝王的权,一边是大道的真。而他,要在这中间,走出一条让所有人都能安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