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侠…”佟湘玉的声音都变调了,带着颤音,她看着那枚小小的穗子,又看看屋顶的大洞和一地碎片,感觉心肝脾肺肾都在抽抽,“这…这…额滴神呀!额这破店,哪…哪配用这宝贝抵债咧!您快收好!快收好!”
她连连摆手,仿佛那穗子烫手。
“不…”苏慕白猛地回神,像是被“抵债”两个字刺痛了神经,他固执地、几乎是倔强地把剑穗又往前递了递,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砸坏了东西,就该赔!这是我…我唯一能拿出的东西了!请…请收下!”
那姿态,卑微又固执,仿佛赔出去的不是可能价值连城的信物,而是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作为“剑客”的尊严和原则。
他的眼神里,那点迷茫被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取代。
场面一时僵持,气氛凝重又诡异。
一个执意要赔,一个打死不敢收。
全息投影上的弹幕也刷疯了:
【苏大侠糊涂啊!】
【掌柜的快想想办法!这烫手山芋!】
【所以重点不是花瓶屋顶了!是这位爷的心病怎么治?】
【他的执念不是糖葫芦吗?突破口在这!】
【莫小贝!你的糖葫芦呢!江湖救急啊!】
【放着我来!无双姐姐上啊!用爱与糖葫芦感化他!】
“咳!”一直观察着苏慕白神色和直播间动向的阿楚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僵局。
她脸上露出那种“姐有办法了”的狡黠笑容,对着晏辰眨了眨眼,然后朗声开口,声音清脆,带着点循循善诱:“苏大侠,您看啊,这赔呢,讲究个价值相当,童叟无欺。您这祖传宝贝,我们掌柜的实在受之有愧,怕折寿。要不…咱们换个法子?”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成功吸引了苏慕白那茫然又带着一丝希望的目光。
“您看您,风尘仆仆,饥肠辘辘,心神激荡,这状态,别说再战江湖了,出门被门槛绊一跤都够呛。”阿楚语气轻松,像在聊家常,“我们掌柜的呢,心善,最看不得人受苦。不如这样——您这宝贝,先自己收好。您砸坏的屋顶、花瓶,还有惊吓费、惊扰赔偿费、误工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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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掰着手指数着,佟湘玉在旁边听得眼睛都直了:“…这些,就折算成您在同福客栈的食宿,外加…嗯…”
阿楚拖长了音调,目光精准地投向莫小贝。
莫小贝多机灵啊,立刻会意,像只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手里变戏法似的举起一串红艳艳、亮晶晶、裹着完美糖壳的山楂糖葫芦!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晃着糖葫芦:“外加我莫小贝亲手制作、七侠镇独家秘方、甜过初恋的——冰糖葫芦一串!管够!吃到你不想吃为止!怎么样,苏大侠?这笔买卖,划算吧?”
一串糖葫芦?
苏慕白彻底懵了。
他看看阿楚,看看佟湘玉(后者正拼命点头),再看看莫小贝手里那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红果子,大脑一片空白。
祖传信物引发的滔天巨浪还没平息,现在又砸下来一串糖葫芦?
这同福客栈的人…脑子都怎么长的?
他张着嘴,想拒绝,想重申自己剑客的尊严,想说自己不需要怜悯…
可那糖葫芦的甜香,混合着客栈里飘来的饭菜香气,像一只无形的小手,精准地挠在了他空瘪了不知多久的胃袋上,也挠在了他那颗被“糖葫芦执念”缠绕了许久的、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上。
“我…”他喉咙滚动,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变成了一个细微的、带着点不确定和羞赧的声音,“…管…管够?”
【哈哈哈哈!莫小贝威武!】
【糖葫芦外交!神之一手!】
【苏大侠:尊严?那是什么?有糖葫芦甜吗?】
【赌五毛钱!苏大侠坚持不过三秒!】
【三!二!一!成交!】
“成交!”佟湘玉生怕他反悔,立刻拍板,声音前所未有的响亮,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额这就让大嘴给你做碗热乎的臊子面!展堂!快!扶苏大侠…哦不,请苏大侠上座!无双!收拾一下碎片,小心手!小贝!快!快给苏大侠上糖葫芦!要最大最圆的那串!”
她瞬间化身最殷勤的老板娘,指挥若定。
苏慕白像个提线木偶,被白展堂热情地(带着点轻功的飘逸)搀扶到一张干净的八仙桌旁坐下。
那枚被他视为家族最后象征、又突然变得沉重无比的剑穗,被他下意识地紧紧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
他呆呆地看着莫小贝像献宝一样,将一串饱满圆润、糖壳晶莹透亮、山楂红得耀眼的糖葫芦递到他面前。
那甜丝丝、带着微酸果香的独特气味,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
一瞬间,那些刻意遗忘的画面汹涌地冲进脑海:小时候练剑累了,娘亲偷偷塞给他一串糖葫芦,那是苦练中唯一的甜;第一次败给同门师兄,躲在河边哭,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笑呵呵地送了他一串,说“娃娃,吃点甜的,心里就不苦了”;直到…直到在枫桥边,万众瞩目下,他信心满满地拔剑,脚下却踩中了那块该死的、不知谁丢弃的香蕉皮…狼狈摔倒,剑脱手飞出,卖油翁的扁担停在他鼻尖…人群的哄笑声中,似乎也夹杂着远处糖葫芦小贩悠长的叫卖声…那甜味,成了失败和耻辱最刺鼻的背景板。
后来,他像疯了一样练剑,走遍险山恶水挑战各路好手,却一次次铩羽而归。
饥饿、疲惫、绝望如影随形。
奇怪的是,在最难熬的时候,午夜梦回或饥肠辘辘之际,他想的不是山珍海味,不是功成名就,竟然是那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红彤彤、甜滋滋的糖葫芦。
那渴望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成了他羞于启齿、深埋心底的魔障。
他甚至偷偷去买过,可咬在嘴里,却再也尝不出记忆中的甜,只剩下满嘴的酸涩和自我厌弃。
他把它归结为低贱的欲望,是意志不坚的象征,是阻碍他重振苏家剑名的绊脚石。
他越是压抑,那渴望就越是在铁蛋的扫描下无所遁形。
而现在,一串完美的、还带着小女孩体温和善意的糖葫芦,就静静地躺在他粗糙的手掌上方。
客栈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苏慕白和那串糖葫芦上。
连全息投影上的弹幕都罕见地停顿了片刻。
【吃啊!苏大侠!】
【快尝尝!小贝的手艺可是七侠镇一绝!】
【赌他吃完会哭!】
【这糖葫芦承载了太多…】
苏慕白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缓慢地抬起,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根细细的竹签。
竹签光滑微凉。
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层坚硬、晶莹的糖壳,发出极其细微的“喀”的一声轻响。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然后,他张开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对着最顶端那颗最大最圆润的山楂果,咬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客栈里异常清晰。
坚硬的糖壳在齿间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甜蜜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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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是饱满厚实的山楂果肉。
莫小贝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熬糖的火候恰到好处,糖壳薄脆不粘牙,甜得纯粹而不腻。
包裹其中的山楂,选的是上品,去了核,果肉厚实绵软,带着天然的、清新开胃的果酸,完美地中和了糖的甜腻。
酸与甜,脆与软,两种截然相反的滋味和口感在口腔里激烈地碰撞、交融,最终汇成一股汹涌澎湃的、直达灵魂深处的暖流!
苏慕白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死死地闭着眼睛,握着竹签的手因为用力而紧绷。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很慢,仿佛要将每一丝滋味都刻进灵魂深处。
那颗山楂被他咽了下去。
他没有立刻睁开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挣脱了紧闭的眼睑,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滑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
那不是嚎啕大哭,是无声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泪水,带着滚烫的温度,砸落在客栈陈旧的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依旧闭着眼,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整个客栈鸦雀无声。
只有苏慕白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和他无声奔流的泪水。
佟湘玉捂着嘴,眼圈也红了。
郭芙蓉靠在了吕秀才肩头。
白展堂轻轻叹了口气。
连最爱闹腾的白敬琪和吕青橙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龙傲天默默收起了他的机关鸟。
祝无双悄悄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手帕,放在苏慕白手边的桌子上。
【破防了…真的破防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糖葫芦处?】
【这一口,吃的是半生的委屈啊…】
【苏大侠,哭吧哭吧,不丢人!】
【糖葫芦治愈一切!莫小贝YYDS!】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苏慕白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不再有迷茫,不再有偏执的孤傲,也没有了绝望的卑微。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如同雨后的晴空,带着疲惫后的释然和一种近乎新生的平静。
他低头,看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芦,那鲜亮的红色在泪光中微微模糊。
他拿起祝无双放在桌上的手帕,没有擦脸,而是极其认真、极其细致地擦拭着竹签上沾着的、微不足道的糖屑。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客栈里每一张或关切、或好奇、或善意的脸庞。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得如同深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原来…江湖不是扁担,不是香蕉皮,也不是…也不是永远赢不了的比试。”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糖葫芦上,嘴角极其艰难地、生涩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微小却真实的弧度,如同冰封湖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江湖…是甜的。”
“咔嚓。”他又咬下了一口糖葫芦。
这一次,他没有闭眼,任由那酸甜的滋味在口腔里弥漫,任由泪水无声流淌,嘴角那抹生涩的笑意却渐渐加深、晕开,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天真和解脱。
夕阳熔金,透过屋顶那个尚未修补的窟窿,斜斜地投射进来,恰好将苏慕白和他手中那串只余两颗果子的糖葫芦笼罩在温暖的光柱里。
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如同细碎的金粉。
他沐浴在这片破碎而温暖的光辉中,安静地、一口一口地吃着,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脸上的泪痕未干,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自然,越来越明亮,驱散了长久笼罩在他眉宇间的阴霾和疲惫。
那柄曾被他视作生命、此刻静静靠在桌角的乌木长剑,在夕阳下也显得柔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