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王家庄的炊烟

自动车驶过雨后泥泞的土路,熟悉的青灰瓦顶和袅袅炊烟渐次清晰。林阳握着车头,后座上的小雨兴奋的叫:“哥!我看见姥姥家的烟囱冒烟了!”

车子刚在王家院门口停稳,扎着两条油亮辫子的王招娣像只花蝴蝶似的从门里扑出来,一把搂住刚下车的小雨,声音脆亮得能惊飞屋檐下的麻雀:“小雨!想死表姐啦!阳哥!”她转头看向林阳,脸颊红扑扑的,眼里闪着光,“我昨儿就听说你要回来!”

院门吱呀一声彻底敞开,大舅妈张桂兰腰上还系着沾着油星的围裙,几步抢出来,粗糙的手一把攥住林阳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嗓门更是洪亮:“哎哟!可算到家了!你姥爷念叨一早上了!”她上下打量着林阳,目光落在他簇新的中山装上,“瞧瞧,省城的水土就是养人,我们阳子更精神了!”

堂屋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旧家具混合的厚重气味。姥爷王老栓坐在那张磨得油亮的八仙桌主位,吧嗒着旱烟袋,古铜色的脸上皱纹舒展,没说话,只冲林阳用力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姥姥王周氏颤巍巍地从里屋挪出来,枯瘦的手抓住林阳的手就不放,掌心粗粝得像砂纸,只一遍遍重复:“好…回来就好…饿不饿?”

林阳笑着,目光扫过屋内一张张熟悉又似乎有了变化的脸孔。他变戏法似的打开那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袋口一开,仿佛打开了宝库:

“姥姥,这是奶粉,省城才有的,您早晚冲着喝,养身子。”

“姥爷,这麦乳精冲水喝,味儿香。”

“大舅妈,这块上海香皂,还有这盒雪花膏,您收着。”

“招娣,这块红底小白花的‘的确良’料子,做件衬衫正好。”

“三舅妈的这块深蓝卡其布,厚实。”

“小虎的大白兔奶糖和水果罐头,还有漂亮的文具盒”

一样样东西掏出来,堂屋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和推拒声。奶粉罐子光亮的铁皮晃着人的眼,麦乳精玻璃瓶里棕黄色的颗粒散发着陌生的甜香,香皂和雪花膏盒子精致得让人不敢碰,更别说那两块在乡下金贵无比的“的确良”和厚卡其布了。

“使不得!阳子!这得花多少钱!”大舅妈嗓门更高了,手却不由自主地抚摸着那块光滑的“的确良”,触感冰凉柔滑,跟她身上粗糙的土布完全是两个世界。

“花啥钱!都是单位发的福利!”林阳语气轻松,把东西不容分说地塞进各人手里。他目光一转,落到坐在角落板凳上的三舅王援朝身上。三舅似乎比上次回来更瘦了些,皮肤黑得发亮,像一块沉默的、被烈日和土地反复熬炼过的焦炭。他穿着沾满泥点的旧褂子,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精瘦、青筋虬结的小腿,脚上一双磨破了边的黄胶鞋。他正低头用粗粝的手指捻着烟叶,听到动静抬起头,对着林阳露出一个朴实又带着点局促的笑,只闷闷说了句:“回来啦。”

林阳心里一酸,快步走过去,从袋底摸出两包带锡纸的“大前门”,塞进三舅手里:“三舅,给您捎的。”

王援朝粗糙的手指捏着那光滑的烟盒,像捧着个易碎的宝贝,黝黑的脸上绽开笑容:“好烟…好烟…”

“三舅妈呢?”林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