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爆炸的火光将晨雾再次染成血红色。
邪倭台的机枪手们找到了最佳射击位。
两挺九二式重机枪架在战壕拐角,形成交叉火力。子弹像镰刀般扫过河面,在水面犁出无数细小的沟壑。对秦淮河北侧的大夏援军,予以还击。
鬼子步兵们也没闲着。他们三人一组,轮流射击。第一人开火后立即蹲下装弹,第二人紧接着补上。这种有节奏的射击形成了一道死亡屏障,将北岸的攻势暂时压制。
那些鬼子,为了占据到战壕中视野最好的位置,把大夏士兵的遗体粗暴地踢开。那些焦黑的,凄惨的遗体,如同垃圾一般,被扔到战壕外……
更令人心惊的是,几个工兵正在快速修复被炸毁的机枪巢。他们用沙袋垒成半圆形掩体,把马克沁机枪架在大夏士兵的尸体上。黄铜弹链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像一条等待噬人的毒蛇。
林彦蜷缩在尸堆中,看着这场生死拉锯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泥土,指甲缝里塞满了火药渣和碎骨。腹部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冰冷的愤怒在血管里流淌。
他的前后左右,都是敌人。
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会死的!
可以是在夕阳西下前,也可以是下一秒。但绝对要死得其所。
而让他愤怒的是,这些该死的侵略者,竟敢用大夏的烈士们的尸体当掩体……
这群狗日的小鬼子。
林彦咬着牙,摸索出一直藏在怀里的那支黄铜望远镜。
他刚刚就发现了。
秦淮河北岸,赶来支援的大夏士兵,一直都是用步枪射击,没有动用过迫击炮。
这不应当……
大夏守军的炮弹虽然稀缺,但是鬼子既然已经占据了第一战壕和第二战壕,迫击炮肯定是比步枪,更有效的杀伤手段。
他举着黄铜望远镜,向着秦淮河北岸望去。
林彦的望远镜里,秦淮河北岸的景象渐渐清晰。第三道战壕里人头攒动,却并非整齐划一的军阵。他看见穿灰布军装的士兵与粗布短打的百姓肩并肩趴在一起,枪管密密麻麻地架在沙袋上,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最前排的士兵还算专业,他们以标准的卧姿射击,每开一枪就拉动枪栓。但后面的人群就五花八门了——有个包着头巾的大妈跪坐着,把汉阳造架在同伴肩上;两个扎麻花辫的少女共用一支步枪,一个装弹一个射击;甚至还有半大孩子,踮着脚才能把枪管搭上战壕边缘。
望远镜向右移动,林彦看见十几个戴圆框眼镜的书生围成一圈。他们中间架着三门迫击炮,却没人会操作。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正对照着泛黄的手册比划,其他人手忙脚乱地调整角度。炮弹箱上坐着个穿学生装的姑娘,正用铅笔在纸上飞快计算着什么。
更远处,几个穿绸缎衣裳的商人模样的男人,正把成箱的子弹分发给衣衫褴褛的苦力。有个拄拐杖的老者颤巍巍地打开怀表,用沙哑的嗓音喊着射击间隔。他身旁的小脚老太太,正用颤抖的手往弹夹里压子弹。
最令人心惊的是战壕后方——上百个没分到武器的百姓,举着铁锹、菜刀、甚至扁担,安静地等待着。
他们中有满脸皱纹的老农,有抱着婴儿的妇人,还有缺了门牙的半大孩子。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河对岸,眼睛里燃烧着同样的怒火。
林彦的视线突然被一个特别的身影吸引。那是个穿蓝布旗袍的年轻女子,正站在弹药箱上举着望远镜。她的左袖空荡荡的,右手指着莫愁湖方向,对身旁的人说着什么。几个戴红袖标的学生立刻沿着战壕奔跑,把她的指示传达给各个射击点。
还有几个军人,他们占据秦淮河北岸的最高处,手里拿着望远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望远镜的镜片上突然溅上一滴血。林彦这才发现自己在哭,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在黄铜镜筒上留下暗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