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无为头也没回,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带着十二分的不耐烦:“哼!这点风雪就受不住了?想当年老夫在‘寒魄绝渊’练气,那冰碴子刮得比刀子还快,一宿下来眉毛胡子都结霜,也没像你这般哼哼唧唧,跟个没断奶的娃儿似的!”
他脚步不停,声音却像长了腿,精准地钻进海怪被冻得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守梦人第一条铁律是什么?给我背!”
海怪心里哀嚎一声,来了!又来了!……
从茅草屋里被师父像拎小鸡仔一样提溜出来赶路开始,这一路上,老头儿的嘴就没停过。
守梦人的规矩、禁忌、梦界九重天的凶险、梦魇的七十二种变化形态……絮絮叨叨,念经似的,听得他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
海怪严重怀疑师父那件破道袍里缝的不是棉花,而是装了一本活体的《守梦人十万条经书》。
“第一条……嗯……”海怪努力在冻僵的脑子里搜刮记忆碎片,舌头都有点打结,“是……是……‘心若磐石,神守灵台,勿为外魔所惑’?”
“错!驴唇不对马嘴!”诸葛无为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那张布满深刻沟壑的老脸上,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写满了“朽木不可雕”的痛心疾首,“第一条铁律是‘入梦即警醒,清醒亦如守’!连这开篇明义的头一条都记混,我看你那脑子,怕是昨夜被那梦魇吓出的冷汗给泡发了!还‘心若磐石’?我看你心里装的都是浆糊!”
唾沫星子裹着雪沫子,劈头盖脸朝海怪喷来。
海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只觉脸上更冷了。
他背上那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装着他们全部家当——几块硬邦邦的干粮、一个瘪瘪的水囊,还有那面至关重要的纯阳梦盘。梦盘隔着包裹,紧贴着他的脊背,一丝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如同溪流般缓缓渗透进他冰冷的骨头缝里,成了此刻唯一能对抗严寒的慰藉。腰间,那柄名为“破邪”的佩剑安静地悬挂着,古朴的剑鞘在黯淡天光下也敛去了所有锋芒,冰凉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
“第二条!”诸葛无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呼啸的风声,“‘梦盘为盾,神魂为基,不可须臾离身’!记住了没?你那点微末道行,没了梦盘护持,在梦魇眼里就是块行走的五花肉,香得很!”
海怪忙不迭点头如捣蒜:“记住了记住了!梦盘在人在,梦盘丢……呃……人亡!”
“呸呸呸!童言无忌!”诸葛无为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嫌雪脏还是嫌徒弟的话晦气,“小小年纪就亡啊亡的,晦气!还有第三条,‘遇魇勿惊,守神为先,破邪出鞘当断则断’!别像昨晚似的,吓得跟只炸了毛的鹌鹑,连剑都忘了拔!要不是老夫那声当头棒喝…”
老头儿一边走,一边掰着枯瘦如柴的手指头,从第一条数落到第十三条,又从第十三条绕回第一条,唾沫横飞,逻辑严密,还时不时穿插着几个他早年遭遇的、听起来极其惨烈又不知真假的血泪教训。
海怪跟在后面,感觉脑袋越来越沉,嗡嗡作响,师父那抑扬顿挫、带着浓重乡音的说教声,和耳边永无止境的狂风呼啸,已经在他混沌的脑子里搅拌成了一锅粘稠的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