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面像块巨大的黑绸,只有灯塔的光柱规律地扫过,在浪尖上留下转瞬即逝的金痕。王谦被柴油机的轰鸣惊醒,透过窗纸看见码头上人影绰绰,渔船桅杆上的信号灯像散落的星星。
杜小荷已经起身,正往脚上套一种奇怪的胶皮靴子。"建军给的水鞋,"她看见丈夫醒了,轻声解释,"说今天要跟爹出海。"王谦这才注意到墙角立着两套棕色的油布雨衣,散发着浓重的海腥味。
院子里,杜勇军正在检查一捆崭新的尼龙渔网。见女婿出来,老人用脚踢了踢网眼:"现在的网,比我们那会儿的麻网结实多了。"但他的眉头却皱得紧紧的,"网眼太小,鱼孙子都跑不掉。"
杜建军开着拖拉机来到院外,车斗里堆着铁桶和竹筐。"今天去外海下网,"他跳下车,递给王谦一个搪瓷缸子,"先喝点姜茶压压浪。"
码头上挤满了准备出海的渔船。王谦注意到这些船分成两拨:一拨是像杜建军家这样的木船,船身斑驳,挂着补丁叠补丁的旧网;另一拨是漆成蓝白色的铁壳船,装备着闪亮的起网机。两拨人各忙各的,几乎不交流。
"那是外贸公司的船,"杜建军低声说,"专门捕对虾出口的。"他指着铁壳船后方拖着的细密网具,"那种拖网一过,海底三年长不出东西。"
杜家的"鲁胶渔108号"是艘二十米长的木船,船头用红漆画着两只凸眼,据说是祖传的"龙目"。杜勇军抚摸着斑驳的船帮,眼神恍惚:"这船...和我爹那艘好像..."
出海时天色已亮。王谦站在摇晃的甲板上,看着杜家岛在视野中渐渐缩小成个墨点。几个本家侄子熟练地整理渔网,杜建军在驾驶室掌舵,杜勇军则蹲在船头,不时伸手探试水温。
"就在这儿下网!"老人突然喊道。王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海面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但杜建军毫不犹豫地转舵,侄子们协力把沉重的渔网推下海。尼龙网入水时发出唰啦的声响,像条巨蛇潜入深渊。
等待起网的间隙,杜勇军教王谦看海:"水色发青说明下面是沙底,藏鲳鱼;发黄是泥底,有蛏子;要是看见海鸟扎堆,底下肯定有鱼群..."正说着,船身突然剧烈倾斜——网住了大家伙!
起网机的绞盘发出吃力的呻吟。杜建军亲自掌舵配合收网,当渔网露出水面时,众人都惊呆了——网里除了翻滚的鱼群,竟还有个锈迹斑斑的铁箱!"妈的,又捞到垃圾了!"一个侄子抱怨道。
王谦却注意到铁箱上的日文铭牌。杜勇军用撬棍打开箱盖,里面是些腐烂的文件和个防水相册。相册里是几个日本兵在岛上的合影,背景赫然是杜家祠堂!"这是...鬼子留下的?"杜建军声音发颤。
返航时众人都沉默着。快到码头时,两艘铁壳船突然拦在前方。"杜老大,"对方船上的胖汉子喊道,"听说你们捞着宝贝了?"杜建军冷笑:"刘老四,你们外贸公司还管这个?"
争执中,王谦看清对方船上的拖网——网眼密得连手指都伸不进去,网底还缀着沉重的铁链。这样的网具刮过海底,确实会造成杜建军说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