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墨骨垂种,孤幡咽瘴

兵符入手,沉重而冰冷。狼首的狰狞在泥污下依旧清晰。

鲁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兵符举起,对着那片被黑色枝桠切割的、铅灰色的天穹。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破碎的呼吸:

“…火…种…在…”

“…黑水…峪…生根了…”

“…狼…符…守…守好…”

“…等…它…发芽…”

声音嘶哑微弱,却如同最后的箴言,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

话音落下,鲁火举着兵符的手臂猛地垂落!兵符“哐当”一声砸在襁褓旁的泥水里。他佝偻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胸口那片青黑色的腐败区域如同活物般瞬间扩散至全身!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叹息般的嗬声,随即彻底瘫软下去,浑浊的眼睛失去了最后的光彩,空洞地望向铅灰色的苍穹。

这位沉默寡言、身怀绝技、最终以最酷烈方式点燃了自己也点燃了最后希望的老船匠,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身体在雨水的冲刷下,迅速变得冰冷、僵硬,皮肤下的青黑色如同凝固的墨汁。

营地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声,和远处黑色林莽深处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低沉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

襁褓中的鳞儿,细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依旧昏睡着,呼吸微弱而平稳。遍布全身的暗紫色印记如同古老的图腾,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下,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死寂与…微弱的生机交织的气息。

旁边,陈墨残破的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那被撕裂的伤口,黑血已近乎流尽,翻卷的焦黑皮肉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涣散的瞳孔深处,似乎倒映着婴孩沉睡的侧脸,又似乎只是一片空洞的黑暗。

幸存的士兵们,如同从漫长的噩梦中惊醒。他们看着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区域,看着老船匠冰冷的尸体,看着副帅如同残骸般的躯体,看着那个浑身布满诡异纹路、昏睡不醒的婴儿,以及…那枚静静躺在泥泞中、象征着惊蛰营最后权柄与诅咒的玄铁狼符。

一个老兵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站起身。他一步步,如同踩在薄冰上,走到鲁火的尸体旁。他沉默地解下自己身上唯一还算完整的半截斗篷,小心地盖在了老人那佝偻、冰冷、布满青黑死气的躯体上。

然后,他转向那枚泥水中的兵符。

他蹲下身,伸出粗糙、沾满泥污和冻疮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把抓住了那冰冷沉重的狼首。粘稠的黑血和污泥沾染了他的掌心。

他站起身,高高举起那枚沾满污秽、却依旧散发着沉重威压的玄铁兵符。浑浊的雨水冲刷着狼首狰狞的轮廓。

他的目光扫过营地中那些依旧惊魂未定、茫然无措的幸存者,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从冻土中硬生生拔出的力量:

“狼帅令!”

“鲁火…掌舵…归天了!”

“陈帅…护火种…重伤!”

“现在…”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襁褓中昏睡的鳞儿,又猛地看向所有幸存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守好这娃!”

“守好这符!”

“在这黑水峪…”

“给老子——”

“活——下——去——!!!”

嘶吼声在风雨如晦的黑色林莽中回荡,如同垂死的孤狼,对着铅灰色的苍穹,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血淋淋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