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将最后一口面汤喝完,用餐巾擦了擦嘴,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个口出狂言,要把河神揪出来下酒的散修,真的,没能见到今天的太阳。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回答凌风的问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后厨的方向传了过来。
“找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老板娘红姐叼着她那杆标志性的旱烟,从门帘后走了出来。
她似乎刚睡醒,脸上还带着一丝倦意,眼角的刀疤在晨光下显得愈发狰狞。
她走到一张空桌边坐下,翘起二郎腿,将烟杆在桌角上轻轻磕了磕,抖落一些烟灰。
然后,她抬起眼皮,扫了满堂的客人一眼,那目光平淡得就像在看一群木头。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凌风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人家呀,赴宴去了。”
“赴宴?”凌风一愣,没反应过来。
红姐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烟雾缭绕中,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不守规矩,被河神请去喝茶了呗。”
这句话,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可听在众人耳中,却不亚于一声平地惊雷!
“轰!”
一股寒气,从每个人的尾椎骨,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整个大堂的温度,仿佛凭空下降了十几度。
河神……请喝茶?
这五个字,像五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昨天,他们还以为这家客栈只是单纯的黑店,老板娘只是个不好惹的江湖恶霸。
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明白,店小二那句警告,和老板娘口中的“规矩”,意味着什么。
这家客栈的危险,不是来自于人。
而是来自于……那条河。
以及河里那个,会“请人喝茶”的……神。
云逍看着红姐那张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
这个女人,绝对知道些什么。
她不是不知道危险,而是对这种危险,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他放下碗筷,站起身,走到红姐的桌前,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
“老板娘。”
红姐抬眼看他,不置可否。
“请教一下。”云逍的姿态放得很低,“您说的这个‘规矩’,具体是指什么?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还望老板娘指点一二,免得我们这些外乡人,也稀里糊涂地被河神请去喝了茶。”
他这番话说得客气,也点出了问题的核心。
大堂里所有人的耳朵,都悄悄竖了起来。
这也是他们最想知道的。
红姐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那猩红的烟头燃得更亮了一些。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云逍心里一动,知道她这是在提点,便顺着话说道:“托老板娘的福,睡得还行。就是半夜好像听到了点动静,像是有人在唱歌,凄凄惨惨的,搅得人心里发慌。”
“哦?是吗?”红姐挑了挑眉,“我睡得死,什么都没听见。”
云逍:“……”
这个女人,滑不溜手,滴水不漏。
“既然老板娘没听见,那可能是我听错了。”云逍立刻改口,脸不红心不跳,“可能是这地方风大,风声听着像哭丧。”
红姐闻言,竟是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沙哑,却似乎带着一丝赞许。
她终于将烟杆从嘴里拿开,用那烟嘴点了点外面流沙河的方向。
“这流沙河啊,有脾气。”
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像是在说一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它不喜欢别人打扰它,尤其是在晚上。”
“所以,这里的规矩,很简单。”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第一,天黑之后,不许靠近河边,百丈之内,活人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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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不管晚上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都给老娘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好奇心,在这里,是催命符。”
最后,她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不许向河里,扔任何东西。不管是石头,还是法宝,甚至是……尸体。”
“记住这三条,你们就能在这里,活得久一点。”
说完,她重新叼起烟杆,闭上眼睛,一副“言尽于此,概不奉陪”的架势。
整个大堂,依旧是一片死寂。
红姐的话,像三条冰冷的铁律,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云逍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倒霉的“翻江手”刘三,肯定是违反了第二条。他昨晚吹牛说要下河探宝,听到歌声后,八成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出门去一探究竟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这“规矩”的背后,又引出了更多的问题。
河神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定下这种奇怪的规矩?
那歌声的源头,又是什么?
云逍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条死寂的大河。
在他的【通感】之中,那片灰色的水面下,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而恐怖的旋涡。旋涡的最深处,是一片无尽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他收回目光,对着还在发愣的凌风说道:“结账。”
凌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结账干嘛?我们不走了?”
“走?”云逍看了他一眼,像在看一个白痴,“现在这情况,你觉得我们是该一头扎进那条随时会‘请人喝茶’的河里,还是先在这全天下最黑但可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搞清楚状况再说?”
凌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一碗面一百两、一间房一百两的黑店,在“河神”的衬托下,竟显得如此的……和蔼可亲。
这里虽然贵,但至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而那条河……是要命的。
想通了这一点,凌风再也没有半句怨言,老老实实地去柜台,又拍下了一天的房钱。
云逍看着他那副忍气吞声的样子,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的抚恤金计划,又添上了一条新的名目。
“高危地区信息咨询与风险规避服务费——暂定,一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