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自己的丹田,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理直气壮地开始掰扯:
“您看,我,镇魔卫玄字行走云逍,在编人员,对吧?”
魏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在工作时间,也就是刚才,于工作地点,大相国寺,执行工作任务,也就是附身……啊不,是协助净坛使者前辈制服叛逆武王蒙骜,对吧?”
魏知眼角开始抽搐,但还是点了点头。
“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由于不可抗力,也就是八戒大佬用力过猛,导致我这具身体出现了严重的、几乎是不可逆的损伤。丹田气海濒临破碎,经脉多处断裂,神魂严重透支。这完全符合《大胤皇朝工伤保险条例》第三章第十四条第五款的规定——‘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突发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呸,不对,是第七款——‘因履行工作职责受到暴力等意外伤害的’!”
云逍说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魏知彻底懵了。
他活了几百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犯人没审过?什么样的混不吝没收拾过?
可他这辈子,头一次见到,有人在兵变现场,当着天子的面,跟他探讨《工伤保险条例》的!
这小子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浆糊吗?!
“所以,”云逍无视了魏知那张已经黑如锅底的脸,做出了最终陈词,“领导,这笔工伤补贴,您看是不是给批一下?还有,我这属于严重超时加班,加班费怎么算?最后,我亲眼目睹顶头上司让犯人跑了,对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冲击和心理创伤,这精神损失费,是不是也得给个说法?”
“……”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钟琉璃张大了嘴巴,手里的零食香囊都忘了收回去。她看看云逍,又看看魏知,再看看天上那个金光闪闪的大家伙,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是不是被打傻了?
辩机小师妹的佛心,在短短一个时辰内,遭受了第二次剧烈冲击。
第一次,是发现自己崇拜的佛门前辈可能是个骗局。
第二次,就是现在。
她看着云逍那张一本正经、据理力争的脸,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苦修多年的佛法,是不是真的能解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现象。
比如眼前这个……在天子法相面前,面不改色索要加班费的奇男子。
这到底需要何等坚韧的神经?何等超脱的境界?
这……难道也是一种修行?
“云!逍!”
魏知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反应过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以一种危险的速度飙升。
他想一刀劈了这小子。
可这小子刚刚才作为“功臣”,耗干了自己,把武王蒙骜打得半死。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动手。
更何况,天上那位还看着呢。
“领导,您别激动。”云逍立刻换上一副“我很虚弱,你不要吓我”的表情,往钟琉璃身后缩了缩,“您看,我这不是跟您商量嘛。咱们镇魔卫,家大业大,肯定不能拖欠员工的血汗钱,对不对?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肯为朝廷卖命啊?”
“你这是卖命吗?你这是要我的命!”魏知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话不能这么说。”云逍振振有词,“我这是在维护我们镇魔卫所有底层员工的合法权益!我今天要是不要这笔钱,以后您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压榨我们?今天是我,明天就可能是张三、李四!我这是为集体利益发声!”
他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仿佛不是在为自己要钱,而是在为天下苍生请命。
“再说了,”云逍话锋一转,开始算起了细账,他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手指,“我们来逐条核对一下,领导。这账,得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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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肉身载体租赁费’。我这身体,筑基初期的修为,铜皮铁骨的锻体境,放在市场上,那也是一等一的优质资产。八戒大佬想用,没问题,但不能白用吧?按时收费,合情合理。我们就按最低标准,一个时辰一百块上品灵石,不过分吧?”
魏知深吸一口气,他怕自己忍不住。
“第二,‘高性能作战模式下的超级损耗费’。您想想,刚才那是什么强度的战斗?渡劫期大佬级别的!我这小身板,等于是一辆奇瑞QQ,被你们强行装上了F1的引擎,还跑完了整场摩纳哥大奖赛!这车不得报废啊?发动机、变速箱、底盘、悬挂……全都得换!这笔‘维修与折旧费’,我算您五千功勋点,这都是看在您是我义父的面子上,给的友情价!”
“谁是你义父!”魏知怒道。
“您自己说的啊!”云逍一脸无辜,“您说我以后就是您的人了,这不就是那意思吗?您看,现在我为您办事,受了伤,您这个当义父的,不得管管?”
魏知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招惹这么一个滚刀肉。
云逍可不管他后不后悔,他的“算账大会”才刚刚开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项,‘精神损失费’!”云逍的表情变得无比沉痛,“领导啊,您是不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兵变啊!那可是兵变!几万大军围着大相国寺,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我一个小小的筑基期,夹在中间,那心理压力有多大?我差点就吓尿了!”
“然后,我又亲眼见证了武王蒙骜的败落,见证了您老人家的神威,更见证了……天子的无上天威。”他恰到好处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龙气法相,语气中充满了“后怕”。
“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被反复颠覆,反复重塑!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它给我未来的修行之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这笔精神损失费,我要求一万功勋点,或者等价的丹药、法宝作为补偿!”
他顿了顿,看向已经彻底呆滞的辩机小师妹。
“辩机妹妹,你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来评评理,我刚才是不是很危险?我这要求,过不过分?”
辩机:“……”
我该怎么说?
我说不过分,好像有点对不起我佛。
我说过分,又好像有点对不起云施主刚才舍身饲魔……啊不,舍身封魔的义举。
佛祖啊,这道题太难了!
云逍见辩机不说话,又转向钟琉璃:“琉璃师姐,你是我最亲的人了,你觉得我惨不惨?”
钟琉璃想都没想,立刻点头如捣蒜:“惨!师弟你太惨了!脸都白了!”
她一边说,一边终于从香囊里掏出了一根比寻常胡萝卜大三圈的……灵参,直接塞到云逍嘴边:“师弟,快,补补!”
云逍:“……”
谢谢,但暂时不需要。
得到了钟琉璃的“支持”,云逍的底气更足了。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做最后的总结陈词。
“所以,领导,综上所述,租赁费一百上品灵石,折旧费五千功勋,精神损失费一万功勋。合计一万五千功勋加一百上品灵石。您看,是现在结一下,还是打个欠条?”
他一脸诚恳地看着魏知,那眼神,清澈又无辜,仿佛在说:你看,我多好商量。
魏知闭上了眼睛。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清理门户。
他戎马一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贪婪的,狡诈的,愚蠢的,疯狂的。
但像云逍这样,贪婪得如此清新脱俗,狡诈得如此理直气壮,能在最不合时宜的场合,提出最离谱的要求,还偏偏让你找不到太好理由来反驳他的……
独一份!
这小子,是个旷世奇才!
在“气死人”这门学问上,他已经登峰造极,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的……大道!
就在魏知感觉自己的“道理之刀”都快压不住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一直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悬浮在天空中的那道帝王法相,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
那笑声,并不响亮,甚至有些模糊,仿佛是从九天之上传来,又仿佛是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
它不带任何情绪,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觉得有趣。
就像是一个棋手,在看了一万局中规中矩的棋局后,忽然看到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第一手就天元落子的疯子。
他可能觉得这手棋很臭,但……真的很有趣。
这声轻笑,如同一道春雷,瞬间炸响在死寂的战场上。
魏知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天空。
他跟随陛下三十年,太了解这位帝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