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杨广不再装了1

铜镜前的青年忽然按住腰间玉带,指尖在褪色的缠金线上来回摩挲。三年前父皇赏赐的西域贡品,如今已黯淡得像块腌菜石。他望着镜中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嘴角慢慢扯出个讥讽的笑。

“殿下,皇后凤驾已过永昌坊。”门外传来心腹张衡刻意压低的声音。

杨广抓起案头半旧的《汉书》,书页精准地停在高祖本纪篇。他快步穿过回廊时,特意在转角处蹭了蹭右肩——那里有块特意保留的墙灰,正正印在云锦蟒纹上。

晋王府正厅的十二扇紫檀屏风正在日光下褪色。这些前隋旧宫里搬来的珍宝,被他命人用陈醋细细泡了三个月,牡丹金凤的纹路斑驳如老妇脸上的脂粉。当独孤皇后的翟衣拂过门槛时,他正跪坐在褪色最严重的第三扇屏风前,手中毛笔悬在摊开的《孝经》上方。

“孩儿拜见母后!”他慌乱起身的动作带翻了砚台,墨汁泼在洗得发白的麻布坐垫上。独孤伽罗的目光扫过那些刻意摆放的物件:褪漆的案几,断了流苏的宫灯,还有他袖口隐约露出的粗葛里衣。

“阿摐近日在读什么?”皇后的指尖掠过书卷。

“儿臣正在研习汉文帝的《议佐百姓诏》。”他垂首露出后颈一块淤青,那是昨夜策马赶回王府时故意撞在门框上的,”前日见洛阳流民涌入,儿臣恨不能...“

殿外忽然传来孩童嬉闹。五岁的杨昭举着竹马冲进来,小脸沾着灶灰,粗布短打上还缝着补丁。”孙儿给祖母请安!”孩子像模像样地行礼,腰间的羊脂玉佩却“不慎“滑落——那是去年皇后赏赐的,此刻正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蒙尘。

独孤伽罗弯腰拾起玉佩时,瞥见偏厅半开的门缝里,萧妃素面朝天坐在纺车前。这个南朝公主过门三年,乌发间竟只别着支木簪。

暮色染红窗棂时,皇后的鸾驾终于起行。杨广跪送的身影在宫门闭拢的刹那挺直,他摘下沾着墨渍的玉带扔给侍从,像蜕下一层死皮。

“把屏风挪去库房。”他扯开粗葛里衣,露出内里暗金纹的冰蚕丝中衣,”让扬州那边再送二十架新屏风,要最艳丽的螺钿镶嵌。”

夜色浸透王府时,他独自站在荷花池畔。水面倒映的星空突然碎裂成无数光斑,恍惚又是七岁那年的冬夜。那时他蜷缩在仁寿宫偏殿,听着正殿传来父皇的怒吼:“杨勇竟用金箔糊窗!”母后的叹息像雪粒打在琉璃瓦上:“奢靡者岂堪承嗣...“

锦鲤跃出水面的声响惊醒了他。指尖残留的《孝经》墨香忽然变得刺鼻,他抓起石块狠狠砸向池中倒影,看着那张温润面孔在涟漪里扭曲成真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