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抬手,荒原上突然长出一株巨大的黄栌树,叶片如金箔般耀眼。“黄龙喜土气,厌腥膻。”他说道,“汝以蜀椒、艾绒为引,以新麦面为牲,祭于戊土之时(辰时),再以青铜鼎盛岷山土,叩首九拜,可感其灵。”
话音未落,远处的青城山方向传来闷响,宛如地火在地下奔腾。祝融面色微变:“地火又旺了三分……川氏后人,速去速回!”
梦醒时分,川大黄发现枕畔竟有片黄栌叶,叶脉间隐约有龙鳞纹路。他握紧叶片,望向窗外——赤云更浓了,青城山方向已有红光冲天,恰似一条赤色巨龙正在苏醒。
三、医神与火神的博弈
寅时三刻,川大黄和阿橘已踏上前往灌口的路。东方未白,山道上弥漫着诡异的热气,路边的野蔷薇竟提前开花,花瓣却呈焦红色,宛如被火烤过一般。阿橘背着药篓,里面装着祭礼和医书,铜铃随着步伐轻响,惊飞了几只夜栖的山雀。
“先生,您说祝融为何不直接灭了地火?”阿橘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石子滚入山涧,发出悠长的回响,“他是火神,难道还制不住地火?”
川大黄伸手拨开挡路的藤蔓,叶片上的露水竟带着温热:“五行之道,贵在平衡。地火乃先天之火,与天火同源,若强行扑灭,恐伤地脉。当年女娲补天时,亦只炼石填天,未敢轻动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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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橘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指着前方:“先生看!”
山道转弯处,一座破败的石祠映入眼帘。祠门匾额上“黄龙祠”三字已风化难辨,门前的香炉里插着几支残香,显然仍有人祭拜。祠内供着一尊泥塑,却非龙形,而是个身着黄袍的老者,左手持谷穗,右手握耒耜,神态祥和。
“这是黄龙的‘人相’。”川大黄低声道,“神龙多变化,世人难见真形,故以人貌祀之。”他取出带来的蜀椒和艾绒,在香炉里点燃,青烟升起时,竟隐约有泥土的芬芳。
阿橘将新麦面做成的素饺摆上供桌,忽然惊呼:“先生,泥塑的眼睛在动!”
川大黄抬头,只见泥像的双目竟泛起金光,宛如活物。他慌忙跪下,取出青铜鼎置于供桌中央,然后从药篓里取出个锦盒,里面装着从岷山脚下取来的黄土——那是去年冬至时采集的“天阳土”,据说能通地脉。
“黄龙真人在上,川氏后人黄岐,因蜀地火症肆虐,恳请真人显灵,以土德之气调和火运……”川大黄叩首九次,每一次都能感到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下苏醒。
第七叩时,供桌上的素饺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红豆馅,宛如颗颗跳动的红心。阿橘吓得后退半步,却见泥像的袍角无风自动,露出一截金色的鳞片。
“汝求吾以土制火,可知土亦需水养?”
声音从泥像口中发出,却似来自四面八方。川大黄抬头,见泥像已化作青烟,祠堂中央站着个黄衣老者,头戴斗笠,赤足散发,腰间别着把木梳,竟与《蜀王本纪》中“黄龙负图”的记载分毫不差。
“晚生知五行之道,火生土,土得水而柔。”川大黄取出赤玉符,“今有祝融氏所赠火德之符,愿与真人土气相融,共调阴阳。”
黄龙微微一笑,伸手接过赤玉符,指尖抚过符面纹路,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祝融这老儿,倒也懂得变通。”他望向青城山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地火与天火共振,已伤龙脉。若不及时调和,恐有山崩之险。”
川大黄心中一惊。若青城山崩塌,都江堰必受牵连,整个蜀地将遭水旱之灾。他忙问:“还请真人指点迷津,如何方能调和?”
黄龙抬手轻挥,祠堂外忽然涌起大雾,雾气中浮现出青城山的影像。只见山体某处有金色矿脉蜿蜒,宛如地龙骨架,地火正从矿脉裂缝中喷涌而出,与天空中的赤云相连。
“地火之源,在轩辕洞底。”黄龙说道,“黄帝铸鼎时,曾以五行镇物封矿,如今镇物损毁,地火方得外泄。若要阻断共振,需以‘离堆土’重封矿口。”
“离堆土?”川大黄皱眉,“可是都江堰宝瓶口之土?”
黄龙点头:“正是。当年李冰治水,凿开离堆山,那土经江水冲刷千年,兼得水土之性,可镇地火。”他从袖中取出个布袋,里面装着些金黄泥土,“这是我早年所藏的离堆土,汝可先取少许试之。”
川大黄接过布袋,忽然想起祝融所言的“火土相济”,遂问:“若以离堆土制地火,是否需火神相助?”
黄龙捋须而笑:“孺子可教。火土本相生,岂容独克?待汝封矿之时,吾自会联络祝融,以天火引地火,导其入戊土之位,如此方能化害为利。”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青城山方向,赤云与地火竟凝成一条巨大的火龙,张牙舞爪向天空扑去。黄龙面色骤变:“不好!地火借天火之势,竟要破封而出了!”
川大黄转身望向天空,只见祝融的火轮竟比昨夜大了三分,赤帝身影立于轮上,双手结印,正在强行压制地火。然而地火太过强盛,火轮边缘已有火星飞溅,宛如祝融在吐血。
“先生,快看赤玉符!”阿橘惊呼。
川大黄低头,只见腰间的赤玉符正剧烈震动,红光几乎要穿透衣料。他突然明白祝融的苦衷——所谓“五行政令不可擅改”,并非固执,而是天道循环自有定数。若今日不借地火之势行火德,来日土运、金运、水运皆会失衡,酿成更大灾祸。
“真人,晚生有个请求。”川大黄握紧黄龙所赠的离堆土,“能否让晚生亲自入轩辕洞,以离堆土重封镇物?”
黄龙挑眉:“洞内火精肆虐,凡人入内,十死无生。汝不怕死?”
“医人者,当以救人为先。”川大黄解下药囊,取出最后一支玄冰散,“何况,晚生并非毫无准备。”
黄龙凝视他良久,忽然仰头大笑,笑声中竟有龙吟之音。他抬手一挥,黄雾化作一条金龙,盘绕在川大黄腰间:“好!吾赠汝‘土龙护心甲’,可保三刻无虞。三刻之后,若未出洞,吾亦难救。”
川大黄点头,转身欲行,却被阿橘一把拉住:“先生,我跟你一起去!”
少女的眼中满是决然,发间的决明子发带不知何时换成了黄栌叶编成的环。川大黄刚要开口,却见她从药篓里取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白色粉末:“这是您去年炼的‘辟火丹’,我一直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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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大黄心中一暖,伸手替她理了理发环:“也好,你持赤玉符在洞口接应,若见符光转暗,便点燃艾绒为号。”
辰时正,两人来到青城山轩辕洞入口。洞口隐在瀑布之后,水流落下时竟化作蒸汽,热浪扑面而来。川大黄取出离堆土,在洞口画了个“土”字,顿时有金光闪现,挡住了部分热气。
“三刻之后,必归。”他回头望向阿橘,少女眼中虽有恐惧,却仍坚定地点头。
深吸一口气,川大黄踏入洞中。洞内景象宛如炼狱,两侧岩壁上布满铜矿,泛着幽蓝光芒,地火在矿脉间流动,如赤色血脉。越往深处,温度越高,辟火丹的效力渐渐减弱,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洞穴中回响。
终于,在洞穴最深处,他看到了黄帝铸鼎的遗迹——巨大的青铜鼎倒在地上,鼎足断裂,周围散落着五块镇物,分别刻着“金、木、水、火、土”字样。其中“土”字镇物已碎成齑粉,地火正是从那里涌出。
川大黄掏出离堆土,正要填补缺口,忽觉一阵眩晕——地火的热气已穿透辟火丹,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强撑着将泥土填入裂缝,刹那间,离堆土与地火接触,竟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整个洞穴开始震动。
“快走!”黄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川大黄转身欲跑,却见一块巨石从洞顶坠落,挡住了去路。他本能地举起手臂护头,却见赤玉符突然发出强光,将巨石震成齑粉。
与此同时,洞外传来阿橘的呼喊:“先生!祝融来了!”
川大黄踉跄着跑出洞口,只见祝融与黄龙分立两侧,前者手持赤玉权杖,后者挥舞土龙鞭,正在合力引导地火。赤云与地火渐渐凝成一道光柱,直通天际,却不再向四周蔓延。
“川氏后人,速以青铜鼎盛离堆土,置于矿脉入口!”祝融的声音盖过地火轰鸣。
川大黄连忙照做,将青铜鼎埋入地下,鼎中离堆土瞬间膨胀,如活物般钻入矿脉裂缝。地火光柱轰然倒塌,化作漫天火星,却在坠落过程中渐渐熄灭,最终变成金色的尘埃,飘落在蜀地的土地上。
一切归于平静时,祝融和黄龙已来到川大黄面前。火神的衣袍破损不堪,却面带笑意:“火土相济,大功告成。今岁蜀地虽有小劫,却能保秋冬无虞。”
黄龙抬手拂过川大黄额头,一股清凉之意渗入体内,灼伤感顿时消退:“汝以凡躯入地火,这份胆识,连吾亦感佩。”他从袖中取出一粒金色药丸,“此乃‘土德长生丹’,可增汝十年寿元,以酬今日之功。”
川大黄正要推辞,却被祝融按住肩膀:“莫要推辞,此乃汝应得之报。何况……”火神目光投向远方,“来年立夏,恐仍需汝调和火土。”
川大黄一愣,忽然明白——五运六气循环不止,火土相生相克之理,亦是年年有之。医者之道,正如黄龙所言,非压制,乃调和。
“晚生谨记二位仙长教诲。”他伏地叩首,再抬头时,祝融与黄龙已化作流光远去,唯有青城山的瀑布依旧轰鸣,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梦。
阿橘跑过来,手中的赤玉符已恢复温润,少女发间的黄栌叶环上,竟沾了几粒金色尘埃,宛如星星缀于发间。
“先生,你看!”她指着天空。不知何时,赤云已散,天空中浮现出七彩祥云,在阳光照耀下,竟有火土交织的纹路。
川大黄笑了,伸手揉了揉阿橘的头:“走,回药庐吧。该给百姓们送‘黄龙济火散’了。”
暮色中,两人沿着山道下山,身后的青城山恢复了往日的青翠,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火劫从未发生。唯有药篓里的离堆土,还带着淡淡的温热,无声地诉说着这天人共战的传奇。
黄龙衔泥济坤灵(下半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