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室的管理员是张叔,头发已经全白了,却还记得陈砚秋年轻时的样子:“小陈啊,你导师的手稿我一直给你留着,就在最里面的架子上,上面还放着他当年用的放大镜呢。”张叔说着,递给陈砚秋一把黄铜色的放大镜,镜柄上刻着“1982”,是导师刚回国时买的,陈砚秋以前常看见导师用它观察琥珀样本。
手稿放在一个蓝色的布套里,布套已经有些褪色,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琥珀花,是师母当年亲手绣的。陈砚秋轻轻打开布套,里面的手稿用泛黄的信纸装订成册,字迹是导师特有的瘦金体,一笔一画都透着严谨。第一页的标题是“腾冲琥珀与始新世生态:初探”,下面写着日期——1998年7月15日,正是导师采集到那块焦黑松针琥珀的日子。
手稿里详细记录了导师的研究过程:从琥珀的采集地点(腾冲县明光乡),到初步的折射率检测(1.53-1.55),再到对炭粒的猜测(“可能为古野火遗迹,需进一步验证”)。最让陈砚秋心跳加速的是,手稿的第37页,画着一个模糊的草图——那是导师在显微镜下看到的,一个“透明管状物体”,标注着“疑似微生物,未确定种类”,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若能解此谜,或可窥始新世微生物共生之秘。”
陈砚秋的手微微颤抖,她拿出高黎贡山琥珀的研究笔记,翻到步甲伴生硅虫的那一页,把两张图放在一起——导师画的管状物体,与她在电镜下看到的硅虫,形态几乎一致!原来,导师早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发现了类似的微生物,却因为当时的技术限制,没能确定它的种类,只能把这个谜题,留给了后来的人。
“陈老师?”林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好的步甲伴生硅虫论文初稿,“您让我改的摘要部分……”话没说完,她就看到了陈砚秋手里的手稿和草图,眼睛瞬间亮了,“这是……导师的手稿?这个管状物体,和我们发现的硅虫一模一样!”
陈砚秋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你导师当年就发现了它,却因为没有同步辐射和高倍电镜,只能把这个谜题记在这里,等着有人能解开。现在,我们做到了。”她拿起导师的放大镜,对着阳光,镜片上的“1982”在光影里泛着微光,“这就是传承吧——一代又一代人,把未解的谜题传下去,把研究的方法传下去,把对大自然的敬畏传下去,直到有一天,谜题被解开,故事被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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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凑过来,看着手稿上的字迹,忽然觉得那些文字不再是冰冷的记录,而是有温度的对话——是导师在二十五年前,对未来的她们说的话,是跨越时光的嘱托。她拿起笔,在论文初稿的致谢部分,加上了一行字:“感谢我的导师陈砚秋研究员,及她的导师李建国研究员(1945-2018),本研究的完成,是两代琥珀研究者的共同心愿。”
夕阳透过资料室的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手稿和论文上,像是把过去与现在,紧紧地叠在了一起。陈砚秋知道,这份手稿和高黎贡山的琥珀,将会成为新的传承——她会把它们交给林溪,就像导师当年把琥珀研究的接力棒交给她一样,而林溪,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把它们交给更年轻的研究者,让琥珀里的故事,在时光的流转里,永远不会落幕。
第八卷 展柜前的时光语:琥珀纪的新篇序
研究所的小型展览厅里,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洒在展柜上,中央的展柜里,高黎贡山的琥珀被放在一个特制的恒温玻璃罩里,旁边的电子屏上,循环播放着同步辐射和电镜下的图像——步甲的鞘翅、膜蕨的卷须、硅虫的六边形微孔,还有那些泛着淡褐色的炭粒,在屏幕上一一闪过,像是在为参观者讲述那个遥远的史前世界。
今天是展览的第一天,来的大多是研究所的同事和高校的学生,林溪穿着浅蓝色的工作服,站在展柜旁,为参观者讲解琥珀里的故事。她的语速不快,却能把复杂的科学知识讲得生动有趣,每当讲到步甲伴生硅虫时,她都会指着电子屏上的图像,笑着说:“这是我们给它起的名字,它和步甲一起,在琥珀里沉睡了六千七百万年,直到上个月,我们才终于听懂了它们的共生密语。”
陈砚秋站在展厅的角落,看着林溪从容讲解的样子,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她也是这样,跟在导师身后,紧张地为参观者介绍琥珀,导师总会在旁边轻声提醒她:“不要只讲数据,要讲琥珀里的故事,讲那些生命曾经的温度。”现在,林溪做到了,她不仅讲清了数据,更讲活了故事,讲出了琥珀里的温度。
“陈老师,您看!”林溪朝她招手,身边围着几个戴红领巾的小学生,其中一个小女孩指着展柜里的琥珀,好奇地问:“阿姨,琥珀里的小虫,还能活过来吗?”陈砚秋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轻声说:“它的身体不能活过来了,但它的故事,它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通过我们的研究,活在了我们的心里,活在了这个展览里,也活在了你们的好奇里。”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展柜的玻璃,像是在与琥珀里的步甲打招呼。陈砚秋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琥珀研究的意义,不仅仅是解开科学谜题,更是在连接过去与未来——用一颗小小的琥珀,让孩子们知道,在千万年前,地球上曾有过那样生机勃勃的森林,有过那样奇妙的共生关系,让他们从小就懂得敬畏自然,热爱生命。
展览快结束时,张叔拄着拐杖,慢慢走进展厅,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木盒,递给陈砚秋:“这是你导师当年放在资料室的,说等琥珀展览办起来,就交给你。”陈砚秋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银质的徽章,上面刻着一块琥珀的图案,背面写着“琥珀纪——时间的传承者”。
“导师说过,每一个研究琥珀的人,都是时间的传承者。”陈砚秋把徽章别在林溪的胸前,“现在,这个称号传给你了。”林溪的眼睛有些湿润,她低头看着徽章,又看了看展柜里的琥珀,轻声说:“我会把这个故事,继续讲下去。”
展厅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琥珀在玻璃罩里泛着温润的蜜蜡光,像是一颗永远不会熄灭的星。陈砚秋和林溪并肩走出展厅,夜色里,高黎贡山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松涛声,像是六千七百万年前的风,穿过时光,轻轻拂过她们的耳畔,也为这个关于琥珀、关于传承、关于时间的故事,翻开了新的篇章。
结语
高黎贡山的秋雾又起时,陈砚秋带着林溪,把高黎贡山琥珀的复制品,埋在了当年发现它的冷杉旁。她们在埋琥珀的地方,种了一株小小的膜蕨——不是始新世的灭绝品种,而是现在腾冲地区常见的膜蕨,叶片嫩绿,卷须轻盈,像是在与地下的琥珀遥遥相望。
“琥珀是时间的胶囊,也是生态的镜子。”陈砚秋摸着冷杉的树干,对林溪说,“我们研究它,不是为了沉溺于过去,而是为了从过去里,找到守护现在的力量。始新世的森林能在野火中重生,靠的是生态系统的协作与韧性,现在的我们,也该学会与自然共生,守护好这颗星球上的每一片森林,每一种生命。”
林溪点点头,她手里拿着导师的手稿和那枚“时间的传承者”徽章,心里清楚,未来的路还很长——还有更多的琥珀等着被发现,更多的谜题等着被解开,更多的故事等着被讲述。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走,身后有陈砚秋,有导师,有无数代琥珀研究者的身影,身前有孩子们好奇的眼睛,有对未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