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寻着疑问继续东行,到了会稽山下的一个小村。刚进村口,就见几个村民围着一棵老槐树,中间摆着个木案,案上放着一枚拳头大的琥珀,通体泛红,像裹了层落日的光。一个白发老人正对着琥珀焚香,嘴里念念有词,村民们都屏息凝神,脸上满是敬畏。
“这是‘兽魄’,是老虎的精魂变的!”旁边一个穿蓝布衫的少年见沈砚探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我爷爷说,老虎老了之后,死在山里,精魄会钻进地下,过个几十年就变成这石头。你看它红得像血,就是老虎的魂气没散,能镇住山里的邪祟,所以每年秋收后,村里人都要祭拜它。”
沈砚凑近了些,见那“兽魄”表面刻着简单的虎纹,里面没有异物,却泛着暗沉的红光,倒真有几分唬人的气势。他忍不住问那白发老人:“老丈,您说这是虎魄,可有依据?”老人睁开眼,目光严厉地扫过他:“后生仔不懂就别乱问!《隋书》里都写了,‘兽魄,虎死所化’,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还能有错?前几年山里闹野猪,就是把这‘兽魄’挂在村口,野猪就不敢来了!”
村民们纷纷附和,有人说自家孩子夜里哭,把“兽魄”的碎屑缝在枕头里,孩子就睡得安稳了;有人说曾见猎户带着小块“兽魄”进山,竟没遇到过狼群。沈砚听着这些话,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楚地的“顿牟”能吸羽,江南的“江珠”能映月,山村的“兽魄”能镇邪,它们模样相似,功效却天差地别,名字更是混乱,难道就没人想过,这些其实是同一种东西?
他试着拿出自己从荆州和芜湖带来的“顿牟”与“江珠”,递给老人看:“老丈,您看这两枚石头,质地和您的‘兽魄’很像,可一个叫‘顿牟’,一个叫‘江珠’,您说它们也是虎魄吗?”老人接过石头,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眉头皱了起来:“这两枚光溜溜的,又没虎纹,里面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会是虎魄?定是山里的普通石头,被商贩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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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沈砚在村里的破庙里借宿。他把三枚石头放在灯前,看着它们在灯光下泛着不同的光泽,耳边回响着村民们对“兽魄”的敬畏,忽然觉得一阵茫然——若连见多识广的老人都分不清,这石头的真相,难道要永远藏在这些混乱的名字里?他想起曾听人说,茅山有位陶弘景先生,精通本草,能辨世间万物真伪,或许,只有这位隐士,能解开他心中的迷云。
第三卷:负箧赴茅山,松径生初悟
决定去茅山找陶弘景的那天,会稽山刚下过一场小雨。沈砚把三枚石头小心地包在丝绢里,放进书箧,再将《论衡》《博物志》《隋书》的抄本叠好,背着行囊踏上了西行的路。山路崎岖,他走得很慢,每过一片松林,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他想起那三枚石头里的异物,有绒毛,有鱼鳞,还有空无一物的,若真如老人所说来自虎魄,怎会藏着这些东西?
行至溧阳县时,他路过一片茂密的松林。晨雾未散,松针上的露水滴落,砸在厚厚的腐叶上,发出“嗒”的轻响。沈砚蹲下身,想掬些泉水解渴,却见一棵老松的树干上,正缓缓淌下透明的树脂,像眼泪般坠落在地面,粘住了一只路过的蚂蚁。那蚂蚁在树脂里挣扎了几下,便渐渐被裹住,树脂慢慢变得浑浊,却依旧保持着黏性。
沈砚看得入了神,他忽然想起荆州那枚“顿牟”里的绒毛——也是这样被裹在透明的石头里,姿态鲜活。他伸手碰了碰刚滴落的树脂,指尖沾了些黏腻的液体,带着松针的清香;再摸出书箧里的“江珠”,表面光滑温润,却也能闻到一丝淡淡的松香,只是比新鲜树脂更淡些。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这石头,会不会和松脂有关?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隋书》里明明写着“兽魄,虎死所化”,村民们也深信不疑,若真是松脂变的,怎会有“虎魄”的传说?而且松脂在地上,“江珠”却来自江底,这又如何解释?他摇了摇头,把疑惑埋在心里,继续往茅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