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引魂录·下卷

湘西的雾霭依旧笼罩着酉水,彼岸花年复一年地开了又谢,只是再没人用它来做引魂糍粑。秦苏合的药铺里,《引魂要术》和《本草纲目》并排放在书架上,册子上的口传经验与书本上的文献记载相互印证,诉说着中国传统医学“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智慧。那些曾被藏在深山里的炮制法子、病案记录,如今成了治病救人的良方,就像百年糯米的阳气,驱散了阴毒,也温暖了人心。实践先于文献,口传接续典籍,这便是草药与人之间,最动人的传承。

赞诗

酉水含烟映赤霞,石蒜开处有人家。

糯米藏阳驱阴毒,本草无声记岁华。

口传心授千般法,纸墨难书万缕霞。

药香漫过阴阳界,不负人间种桑麻。

尾章

三十年后,酉水的雾依旧会在清晨缠上苗寨的竹楼,只是彼岸花田边,多了些挎着竹篮的年轻药工。他们蹲在田埂上,指尖轻捏鳞茎,嘴里念着“米酒浸三宿,糯米泔蒸半日”,声音脆生生的,像极了当年的秦苏合。

秦苏合已是满头银发,却仍每日坐在“苏合药庐”的窗边,翻着那本被翻得油亮的《引魂要术》。册子的空白处,填满了她这些年记下的病案:“民国二十五年,张姓妇人心悸失眠,用霜后石蒜花瓣配酸枣仁煎服,三剂而愈”“民国三十年,李小儿生痈肿,以炮制石蒜鳞茎粉敷之,七日结痂”。旁边还贴着张照片,是她和麻老三、陈二在糯米田边的合影,照片里的百年糯米穗子沉甸甸的,压弯了禾秆。

麻老三早已走了,临终前把最后一袋百年糯米种子交给秦苏合,说:“这东西比引魂糍粑金贵,要让它救更多人。”如今那片糯米田已扩展到几十亩,附近村寨的药农都学着种,连府城药局的药圃里,也移栽了从这里分去的苗。刘药师的徒弟成了药局的掌事,每年都来寨里讨教,回去后把口传的炮制法子补进了修订版的《湘西药草志》里,扉页上印着“秦苏合 提供实践佐证”。

这日,一个背着相机的年轻人走进药铺,手里拿着本泛黄的《苗疆草药记》,是秦苏合祖父的初版。“秦奶奶,我在档案馆里看到这个,上面说您这里有彼岸花的安神方。”年轻人眼里闪着光,“现在好多人受失眠困扰,我想把这方子整理出来,让更多人知道。”

秦苏合笑着把他领到窗边,指着书架上并排的书:《本草纲目》《引魂要术》《湘西药草志》,还有她自己写的《石蒜药用实践录》。“你看,这本是古人写的,这本是老辈口传的,这本是后人补的,这本是我攒的病案。”她拿起那本《引魂要术》,指尖划过“光绪二十三年”的老字迹,“当年没人肯把赶尸的法子写下来,怕被说是旁门左道,可这些实践里的学问,藏着救人的理。”

年轻人翻着《石蒜药用实践录》,看到里面夹着片压平的彼岸花,花瓣边缘虽已褪色,却依旧完整。“秦奶奶,这花以前是用来引魂的,现在用来治病,您觉得是它变了吗?”

秦苏合望向窗外,药工们正把刚采的鳞茎装进竹篮,旁边的糯米田翻起金浪,香气漫进药铺。“没变的是草,变得是人。”她拿起桌上的铜制药碾,里面是炒得微黄的糯米粉,“以前人总想着用草药通冥,忘了它先能医人;现在懂了,实践里的智慧,从来不是用来逆天改命,是用来守好这人间烟火。”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排书架上,《引魂要术》的扉页上,秦苏合补写的字迹清晰可见:“药无正邪,用者有心;术无高低,传者有魂。”酉水的流水声远远传来,和药工们的歌声混在一起,漫过开满彼岸花的田埂,漫过种满糯米的山谷,也漫过了那些关于传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