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峪·黄气根》(上卷)

最先出事的是李大爷。他往年能背半袋谷子走二里地,那天去晒谷场收谷,刚把谷耙扛到肩上,忽然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脸憋得通红,喘得像破风箱。"邪门了......"他扶着谷堆想站起来,手一松,谷耙"哐当"砸在地上,"胳膊像灌了铅。"

接着是王婶家的小女儿,前儿还在槐树下跳皮筋,突然就跳不动了,蹲在地上,小脸惨白,手里的皮筋掉在地上,连捡的力气都没有。王婶以为孩子饿了,端来一碗小米粥,可孩子刚抿了一口,就趴在碗沿上,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走方郎中老白背着药箱来的时候,村口已经坐了七八个病人,个个耷拉着头,嘴唇泛青,额头上渗着冷汗。老白给李大爷搭脉,三根手指按在腕上,眉头拧成了疙瘩:"脉象浮而无力,是气虚......可这虚得邪乎,像个漏气的皮囊。"他开了方子,用党参、白术、炙甘草炖鸡汤——这是补气虚的常用法子,可喝了三天,李大爷还是连筷子都握不稳。

"不是寻常的虚。"老白蹲在老槐树下,烟袋锅敲着鞋底,"今年是庚辰年,金运太过,本应肃杀之气盛,可这雨多湿重,是土气来侮金——金气受困,不能生水,水不涵木,木气失养......人身上的'气',就像这峪子里的风,乱了。"

陈婆婆坐在门槛上,捻药草的手停了。她摸到窗台上晒干的紫苏叶,叶片软塌塌的,没有往年的韧劲。"是'脱力疫'。"她叹了口气,声音发颤,"我小时候听我爹说过,天地之气乱了,就会生这种病,耗人的元气,像野草啃庄稼,一点一点把力气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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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青风峪的炊烟稀了。往常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屋顶飘着青烟,混着饭菜香;可这天,只有寥寥几缕烟,细得像线,没等飘到槐树梢,就散了。黄芪站在晒谷场边,看着歪歪倒倒的谷堆,听着村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挑水的木桶好像沉了不少,抡锄头时,肩膀也隐隐发酸。

上卷三:药石罔效,元气渐散

脱力疫像藤蔓,缠上了青风峪的每一户人家。

老白把带来的药材全用上了。他说"气虚当补",用了黄芪(那时还叫黄耆)的"兄弟"党参,切片炖羊肉,可病人喝了,只觉得肚子胀,力气没添半分;他又说"气散当固",加了五味子、山茱萸,想把气"收住",结果病人更难受了,说"胸口堵得慌"。药渣堆在老槐树下,像座小山,可村里的人,还是一天比一天蔫。

最惨的是老栓爷。他是村里的老药农,一辈子跟草药打交道,能叫出山里三百种草木的名字。如今他蜷在炕上,盖着三床棉被,还一个劲说冷。黄芪去看他时,见老人枯瘦的手抓着炕沿,指节白得像霜打后的芦苇。"黄芪......娃......"老栓爷喘了半天才说,"这病......是'气'跑了......人活一口气,气散了......就像油灯没了芯......"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布包,颤巍巍地递给黄芪。布包里是块干枯的根茎,黄澄澄的,断面有细密的纹路。"这是......我年轻时在东山悬崖上挖的......老辈人叫它'黄根草'......"老栓爷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它......能'抓'住气......那年我在山上摔了......就靠它......熬过来的......"话没说完,老人头一歪,昏了过去。

黄芪攥着那块干根,只觉得手心发烫。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豆腥味,嚼了一口,甘中带点微温,咽下去,喉咙里竟有种暖暖的感觉,像喝了口热粥。"黄根草......"他看着老栓爷昏迷的脸,又望向东山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悬崖如刀削,是青风峪人不敢去的禁地。

那天夜里,黄芪躺在土坯房里,听着隔壁传来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弱得像风中的蛛丝,咳着咳着就没了声,过好一会儿,才又微弱地响起。他摸黑坐起来,摸到炕头的砍柴刀——刀把被磨得光滑,是他爹留下的。"不能等。"他对着黑暗说,"气散了,能抓回来;人没了,就啥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