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微之开始装傻充愣。
杨烟一瞧,分明不该是在这种场合讨论的,于是岔开话题:“做县令就是管理一方嘛,多些地方经验,将来也才好提拔回京。”
“对,那边儿是山窝窝,虫蛇多,所以顺便来小兄妹这儿讨点能驱虫的香料,夜里醺帐子。”林微之呷了一杯酒,轻道。
“你放心,合香我这边多得很。”杨烟便叫甘姐儿去装些香药交给小厮。
“倒是你,锦衣玉食这么多年,一个人去到北边鸟不拉屎的乡下,身体能行吗?”她又问。
林微之合起扇子支了支下巴,眼皮一挑,睫毛忽闪忽闪:“不然呢?你陪我去?”
明明是调戏的意味,偏偏眼神澄澄澈澈,一本正经。
杨烟感觉嗓子被噎住了,恨不得拿个杯子扔他。
“我陪你去!”游允明却放下筷子接过话头,语气更为正经。
“子献,我正好待授,能不能请令尊帮下忙,给我分到你手底下当个县尉,典史也成。”
“如山……”林微之放下了扇子。
杨烟手中筷子一抖:“游大哥,你不是想做提刑官吗?”
别啊。
提刑官受中央差遣,可以监管州县狱讼,县尉不过从九品末流,管管县内偷盗和狱囚而已。
游允明偏偏拗得很:“阿嫣,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我不是一时兴起。那边穷乡僻壤、民风彪悍,子献一个人,我的确不放心。”
“我是想做提刑,但也想从地方做起,从为百姓讨公道做起。”
“再则,我既和子献相知,若能并肩携手干一番事业,此生才不算虚度。”
说到兴起,他端起碗向林微之敬酒。
林微之颔首笑了起来,一把夺过杨烟刚刚喝光的汤碗,倒了自己带来的酒,回敬他: “如山兄,感君相知意!”
欸!杨烟心想,不嫌脏嘛。
可看他们你情我愿,心照不宣的,杨烟竟猜测,林微之父亲——那刑部尚书,莫不是一开始就打了这主意,只是叫儿子来试探试探游允明的态度。
而甘姐儿回来后,听到游允明也要往涂县去,神色渐渐低沉下去。
胡九却被这一对的友情感动了,站起身红着脸要敬杨烟:“七里县医馆的哥们儿都离得太远,但我的知己,有幸在这儿也有个。”
“我也是投奔你来的京城,愿咱们也跟天上的什么鸟似的,比翼高飞!阿嫣,兄弟敬你!”
杨烟忙嫌弃道:“秋儿,你管管他,不会说话还是别说了!”
秋儿扯着胡九坐下:“真是喝多了胡扯啥呢,人家愿意跟你一块做鸟儿吗?”
林微之饮过酒后却拿折扇敲着空碗吟诗:“……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是‘愿为双鸿鹄’,这位兄弟说的没错,我敬你一碗。”他又倒酒敬胡九。
几个男人敬来敬去的,竟将一坛酒喝了干。
“说好了啊,明日我叫父亲去请旨。”
吃酒吃到月亮快要挂到头顶,林微之才醉醺醺的要告辞离开。
杨烟按住同样醉倒又欲起身相送的游允明,自己挑着灯笼送林微之到门口,将他交给马车边候着的小厮。
“林公子,此去山长路远,你定要保重身体。”杨烟交代,“那边估计没什么书好买,我隔两个月给你寄几本过去,烦你也督促游大哥常写信来。”
林微之上车前回眸一笑,仍是玩世不恭的样子。
“阿嫣,我本蓬莱客,偶然向红尘。富贵也好,清苦也罢,只当游戏人间。你不用替我操心,我亦会照顾好如山的。”
折扇倏然丢到她手上,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扇子给你做个纪念吧,也许此生不能再见了。”
他说得平静,听的人却泛起难过。
本来马车都要行了,杨烟却扳住了车辕:“林子献,你怎么这么说话呢?别人道别都是约定来日重逢,好坏要留个念想不是?”
车帘并没有掀开。
良久,车内才闷闷传来一句:“既无缘分,我要念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