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
夕阳落山后,空气里还是一片暑热。
宫城内廷福宁殿中宫女尚立在冰鉴旁打着蒲扇,往几案前的帝王身边送着凉风。
昭安帝用过晚膳不久,刚召见过户部和吏部尚书。殿门“嘎吱”一声又开了,一个身影毕恭毕敬迈步进来。
帝王脸上立刻切换成温和神色。
一身绯色官袍的苏可久入殿面圣时刚好和萧叶山以及杜霖迎面遇见,立即侧身施礼。
杜霖面无表情,萧叶山则向他投来笃定一瞥,苏可久心神领会,目送二人走远,才向前一步进殿。
“成婚理当休沐,新郎官还没做满三天朕就召你来,莫怪罪朕呢。”昭安帝笑道。
苏可久跪了下去:“愿为圣上肝脑涂地。”
“家中一切都好?”
苏可久点了点头,不敢去探察帝王脸上的神色,慢吞吞答:“都好。”
俨然这个“家中”另有所指。
已经六月十七,韩泠入宫也有两日,却不知被昭安帝关到了哪里,一丝消息尚未传出。
但他不能问。
“后天是不是就该启程赴任了?朕送你个帮手。”昭安帝却拍了拍手。
苏可久感受到身后拂来的一丝凉风,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帘帷间。
他回头,只能隔着纱帘看到一个极高的挺拔黑影。
“此去江南,朕送你个‘影子’如何?他会一路护卫你的,今后你给朕的消息,也可交他递送。”
苏可久莫名觉得脑后一麻,这分明是来监视他的。
帝王之心果然不可测。
但他还是恭恭敬敬磕了头谢恩。
黑衣男子才走到帘外,向他行了个武人抱拳礼。
苏可久抬头,刚巧对上这人面具后漆黑如墨的眼眸。
下颌锐利、棱角分明,唇是极薄轻抿的,鼻以上的半张脸被面具遮着,看不到表情,只有眸中露出些审视神色。
苏可久站起身向他平额拱手还礼。
那人不着一言,后退几步又无声无息地隐入帘后。
昭安帝才将江南之事向他细细做了交代。
——
杜霖和萧叶山正满头大汗地穿行在宫城甬道中。
萧叶山眉目紧锁,杜霖却神色松弛。
从儿子堕马断腿他便想明白了,除了子嗣,哪有什么是真的。
“还是恭喜萧兄,喜得金龟婿啦!”他半真半假道了个喜。
萧叶山笑笑,也问: “听闻令郎已去翰林画院就职?”
“跟着描个画,能成什么气候。皆仰仗天家施恩而已,不像令婿,能去江南建功立业。”杜霖脸色沉了下去,一腔愤懑都积在胸口。
杜风卧床养了几个月,腿虽然接上了,走起路来却有些跛,之后相看了几家女子,也没能将亲事定下来。
看来只能往下属处找了。
杜风偏偏气性又大,将那日受惊摔他那马给要来剥皮做成了地毯。出门皆坐轿坐车,即使在府里也要命人抬着坐辇,不愿在人前走路。
眼见一日日消沉,叫做爹的愁了一头疙瘩。
所幸,所幸这回儿子能安分地看在他身边了,杜霖也只能聊以慰藉。
但想着萧叶山的儿子也还在看河堤,在魏叙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那门亲事看来也要黄。而往江南去的那个,算是小鸡进了狐狸窝……
转瞬他竟又觉心情还不错,胸口终于舒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