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的舌灿莲花,常常不如笔底的文字有力量。
再回头去读每一个字,仿佛都悦动着写信人的心迹。
浓烈的竟叫她有些难以承负。
她能想象这人是如何得瑟着写下每一个字,偏又故意不说自己在忙啥,叫她出去打听他的“光辉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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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就藏在信的字句里,一笔一划地拨动她心底的琴弦。
最后几个字——“殷殷盼复”,落款“韩泠”。
可她说了不给他写信。
杨烟将信笺藏入怀中,才从树上爬了下来。
——
同一时间,是苏可久的十九岁生辰。
他领翰林院职务之初,日日兢兢熟悉人事,几乎忘了此事。近日又被授了江州通判,不久便要赴任江南,更是无心于此。
有人却给他记着。
寂桐一边哭一边在绣一个荷包,被母亲见着了,又忙得将荷包藏起来。
知女莫若母,萧夫人不用问也知她在自苦什么。
情郎一去江南,不知要走几年。
山长水远的,女子的一双秋水怕不是要望穿。
萧夫人便去找萧叶山,质问他怎的好容易钓着个金龟婿,为何不留在身边,也好跟大郎有个照应。
“夫人短浅。”萧叶山只敢这么回嘴,“男儿当图谋建立功业,江南正是功业所在。”
“我管你‘公业母业’!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你闺女的终身大事你就不管了?”萧夫人伸手指上了他的鼻子。
“正因是终身大事,才得好好操办。哪家不得提前一年半载做打算,女儿必得风光出嫁。”萧叶山将夫人的手从鼻子上拿下来,握在自个儿手里。
“夫人,这小子现在毛都没有,你指望他如何养活寂桐?我想着过几年等他立一回功——”
他话没说完便被萧夫人打断了:“你等得了,你姑娘呢?你不是不知她的执拗性子,难不成叫她枯等几年,白白蹉跎大好青春?”
“ 万一,万一那苏毓在江南耐不了寂寞又觅她人,你姑娘得忧郁至死!”
“到时,你的如意算盘都得打空,还半子、半子,半个子儿可都落不了你手上!”
话糙理不糙。
人人皆知萧寂桐和苏毓有花钿情缘,若放苏毓自己跑出去几年,回头再成了断线的风筝——
那不仅女儿名声尽毁,他的筹谋也会落空。
“欸!”萧叶山拍了拍大腿,忍痛做出决定,“既然早晚都得成婚,不如赶紧将姑娘嫁了吧。”
——
于是苏可久在端阳节前又被老师叫到书房。
萧叶山送给他一个天大的生辰礼——要为他提前一年行冠礼赐字。
这礼物不容拒绝,苏可久跪在地上怔忡许久。
“此去江南,便是入了虎穴狼窝,凶险难料。为师也鞭长莫及,只能靠自己动脑转圜。从今入世,毓儿算是真正成人了。”萧叶山温然交代。
他拍了拍苏可久的肩膀:“不过毓儿莫怕,既有赵监察顶头在先,圣上又已秘密派高手暗中协助、保护你,定保你安全无虞。”
“此刻那人也该到了吧。”萧叶山手指动了动,算了算日子。
“老师,学生不怕,虽千万人吾亦往矣。”苏可久重重点了下头。
熟悉的誓言。
刚刚他的思绪又回到某个遥远的雨夜。
一个姑娘的披发剪影映在纸窗上,隔着窗户问他:“苏可久,你害怕吗?”
他回答她:
- “只要从的是自己的道,虽千万人,我亦往矣。”
-“你又怎知我一定是枚棋子,而不是下棋人?”
现在,棋局角力终于开始。
那日他在雨中问她:
-“若我将来入仕,哪天也被贬去天涯海角,你……会跟着我吗?”
她又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说:
-“若真遇着阴谋算计、艰难险阻,或真选了赵御史的孤勇之路,只要我还是自由身,定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