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闻潇也没强留,只说改日再聊,送杨烟出了门。
屏风后,一个黑影静静坐在凳子上,只透过两扇屏风间的一丝缝隙,以目光追着那个粉衣翩跹的影子。
熟悉的香气随她飘了进来,又飘了出去。
是早上策马时嗅过的。
秦听朝才慢悠悠道:“人走了,出来吧——你也挺有意思,我给你写信,你回‘君问归期未有期’。小兄弟就问一句话,怎的立刻‘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
琼林苑正张灯结彩,亮如白昼,内有层楼高耸、亭榭错落,奇卉争艳、锦石铺路。
帝王的玉辇停在楼阁阶梯下,高台上夜宴正酣。
“有闻喜之新宴,掩杏园之旧名。盖我朝之盛事,为士流之殊荣……”
官员祝词的声音传来,很快便被鼓乐声和祝酒声淹没。
新进士们和圣上同席,皆面红耳赤,竹叶杯空了又被迅速斟满,轮流着向昭安帝献诗谢恩。
高台下荷花池里,一只只锦鲤在五光十色的灯彩映照中,扑簌簌跃出水面。
应酬一轮后,苏可久执了酒壶酒杯,离了热闹,倚坐在窗前盯着水中游鱼。
到底,是游不出这汪池塘啊,苏可久这样想着,又饮了一杯酒。
“鲤跃龙门,是祥瑞之兆。”突然张万宁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
面前言笑晏晏的公子却向他作了一揖,半真半假说:“既是同科,今后还将比肩前行。看在杨姑娘面子上,还愿苏状元手下留情哪。”
苏可久目光才有了一丝跃动,这是什么意思?
“张——”他刚要说话,窗台边却瞬间涌来无数人,将两人生生隔了开。
“圣上夜宴文士,要放烟花助兴!”
张万宁的一张笑脸消失在人群,萧玉何又醉醺醺地挤到他身侧来。
苏可久只能转过头去和他一同等着看烟火。
——
这边杨烟出了妙墨堂,闲来无事又去御水河畔转了转,吹了吹温柔的晚风,才回到乐事街。
西方天上挂着梳子样的明亮半月。
此刻只听一声震响,人们纷纷跑向河畔,偎在石栏杆上向西南张望。
一簇簇五光十色的焰火瞬间绽放在西南夜空。
是庆祝国事的喜庆烟花,京城的百姓也能共享这番喜悦。
琼林苑中,盛大的灯树花焰映照到苏可久脸上,他似喝得太过,竟恍惚觉得京城的烟花远不如七里县上元节的好看。
可那时的焰火是什么样子呢?
好像也不记得了。
那些焰火,只昙花一现般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究竟寂寥。
杨烟却没往河边凑热闹,只浅浅望了一眼便背了身往闻香轩走。
路过一棵枣树下,不知怎的,细小的枣花簌簌淋了她满身。
“枣下何攒攒,荣华各有时。”
乐府歌里唱过的,是那些被辜负的青春。
又是枣花纂纂时节,她拈起一小朵落花,想起之前看烟火时许下的愿望。
-“惟愿月圆花永好,天涯何处更相逢?”
但花会凋落,月不能长圆,人皆在天涯,也不得相见。
她按了按胸口,那里放了楚辞给她的一面刻着“御赐”的牌子。
是给她的依仗,却也可能是某种祸端。
可无论是福是祸,都只能向前。
目送杨烟远远离开后,枣树枝叶间坐着的戴面具的黑衣人影又拿剑柄轻轻拍了拍树枝。
一阵花雨再次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