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笙强撑着坐起,吃了昭安帝舀过来的一勺粥,露出少年般的羞涩:“父亲,可以了。”
“你多吃点,伤口才好得快。”
昭安帝一脸的关怀,这关怀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就要三月初五了。”冷玉笙眼睛一垂,淡淡道。
昭安帝执勺子的手重重一顿,眼神明灭不定起来。
“清州一年,思念父亲,尤其……思念母亲。数度梦中与之相见,但记忆中的面容已模糊,儿臣思母心切,所以想来拜祭。万望父亲莫怪……”
冷玉笙才鼓足勇气道,再抬起头来,已有眼泪蓄在眼中。
昭安帝将碗放回桌子,坐在床前愣了一瞬,突然就抬手捂住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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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给朕的理由么?”
良久,昭安帝才松开手,双眼已经布满红色血丝,语气却是不容置否的。
“这是……儿子的心愿……”
冷玉笙也抬眼与这个不怒而威的帝王对视,瞳仁里盈盈含光。
“好。除此之外呢?你还想要什么?”
昭安帝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俯视着他。
“没……儿子别无他求。拜祭过母亲,就立刻离开。”冷玉笙又垂下头。
“是吗?”昭安帝退得又远了些,“你舅舅,你就不想他?”
“想。但我既已无用,舅舅尚平安,唯有远远地、为他祈福。”
“无用?”昭安帝又抓住了些奇怪的字眼,“你还想有什么用?”
“父亲,咳咳咳……”
说着冷玉笙咳嗽起来,挣得伤口又渗出血,一点点蔓延到白纱布外。
“好了,别太使力,太医每天会来,你就在宫里踏实养病,其他的以后再议。”
昭安帝不忍再看,转身要走,却听冷玉笙虚弱但笃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父皇!吴王府一年恩俸上万贯,而我正值青少,却丝毫不能为国为民尽一点力,无颜叩拜母妃!”
昭安帝的脚步顿住了:“王侯勋爵本就受万民奉养,你是嫌钱给得太多了?”
“不是的,父皇,您知道不是!食万民俸难道不应承担守护百姓之责?而我碌碌无为,亦愧对天下百姓。”
冷玉笙鼓起勇气说,却越说面色越苍白,情绪也越激烈。
“ 朔北战事两年,西北数州民生凋敝,朝廷却未施修养生息之策;江南一年,见苛捐杂税水涨船高,百姓日日缫丝种田贾货,却家中少有半年之食;而我一路北行,又闻黄河北以北连年泛滥,京畿几州却干旱少雨,农民只食糠麸秕稗……”
“闭嘴!”昭安帝忽然转身,怒视他,“你这是向朕要权?吃饱穿暖,富贵闲散就是你应尽的职责。妄论朝政,这些都谁教你的?”
“我一无师长,二无裙带,有谁能教我……”
冷玉笙撇嘴轻笑一声,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这一年多,在江南一个人,我很孤独……”
昭安帝拧紧的面容忽然就松了下来,双手也无力地垂到身侧。
他向前来慢慢抬手抚向冷玉笙绑着伤口的纱布,手指刚要点到又瑟缩着收了回去……
“安心养伤吧,无事不许出明仁宫,其他朕自有打算。”
昭帝低声嘱咐一句,慢慢走出殿门。
注视着龙袍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冷玉笙才收回目光,稳了稳未平的呼吸。
他叫楚辞进来打开床侧的一扇窗户,只见半空中斜挂着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