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玉笑了笑,以眼神示意朝鸢朝暝二人稍安勿躁。
“若我没记错……你是叫揽诸?”
红发妖鬼显然意外于琉玉竟知道他的名字。
“是。”
“十二傩神之中,你位居首位,极夜宫的守卫,皆由你负责?”
揽诸眯了眯眼,扯开唇角:
“没错,阴山小姐有何指教?”
如此和颜悦色,难不成这个难伺候的大小姐转性了?现在想着要缓和两方的关系了?
也不想想自己是谁的女儿,简直痴人说梦——
琉玉偏过头,对墨麟道:
“撤了他吧。”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令堂内的十二傩神齐齐抬头,就连身旁的朝鸢朝暝二人都有些意外。
回过神来,揽诸脸色骤变,高喝一声:
“撤我?凭什么!”
她算什么东西!她怎么敢!
被绿衣妖鬼三指捏住的朱漆耳杯悬于半空。
半晌,耳杯置于桌案,轻碰出一声闷响。
“给我一个理由。”
琉玉本可直接明言,却在解释的前一刻止住了话头。
她道:“若我不给这个理由呢?”
她在九幽的一举一动,都不代表她自己,而是代表了大晁世族与九幽妖鬼之间的博弈。
新婚第一日她就突然撤了揽诸的职,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仙都玉京在立威。
她若是墨麟,不管是不是有正经理由,都不会在这一天让自己的人塌台。
四目相对,墨麟盯着她许久,长眉如乌云压沉。
“……你是九幽尊后,有裁撤十二傩神之权。”
那张苍白而沉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墨麟从琉玉身上收回视线,语调冷淡道:
“但若他们要以下犯上,向你发起挑战,你也要承担这个后果,自己想清楚,为了这么点事死在九幽值不值得。”
公事公办的口吻,仿佛只是在尽自己的告知义务,不带半点私人感情。
然而朝暝的余光却瞧见自家小姐弯起唇角,不知在笑什么。
朝暝若有所思。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成婚之后,小姐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见墨麟竟默认了琉玉的尊后实权,揽诸终于忍无可忍,杀意伴着汹涌妖炁腾起:
“刚嫁来九幽就敢插手我九幽内务,阴山琉玉,你真当全天下都是捧你们那帮世族子弟臭脚的——”
剑簪出乌发,如寒霜出剑匣。
未等揽诸的话说完,凝着金色灵光的剑簪眨眼便化作了一把通体冰透的长剑,轰然击碎了揽诸周身防护的妖炁,直直朝他面门扑去!
铮——!
揽诸看着那距离他瞳仁只有一寸的剑尖,浑身僵硬,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旁观的众妖鬼皆心中暗叹。
不愧是灵雍仙魁,阴山氏予以重望的后继者,释炁化形只在眨眼,就连十二傩神之首的揽诸一时都未招架得住。
“阴山琉玉……你……”
“你叫我什么?”
剑尖又进半寸,少女笑盈盈的,满脸纯然。
揽诸在瞎眼和尊严面前迟疑了一息,咬着后槽牙挤出两个字:
“……尊后。”
杀意如春水漾开,归于和缓。
少女若有所思道:
“既然你叫我一声尊后,不送点见面礼也说不过去。”
见面礼?
众妖鬼还未转过弯来,就见剑簪倏然如流光掠过,下一刻,伴随着头骨碎裂的响声,站在女使中的绿珠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倒地绝命。
一切发生在倏然之间。
满堂死寂,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愕然。
直到十二傩神中的鬼女呀了一声,指着地上道:
“——看,是傀儡人面蛛。”
碎裂的颅骨中,一只通体漆黑的八爪蜘蛛从血肉里爬了出来,而绿珠的那副皮囊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那人哪里是仙都玉京的女使,分明是一个陌生男子!
可极夜宫重地,结界牢固,进出之人都要接受盘查,这东西怎么混进来的!?
剑簪内炁流耗尽,发出碎裂声响。
朝暝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一个匣子,从里面取了一根新的玉质剑簪,别在少女流云般的乌发之间。
全然没顾忌红发妖鬼涨成猪肝色的难堪脸色,琉玉轻叹一声,悠悠道:
“你们极夜宫都漏成筛子了,还好意思问我凭什么撤你?有你这样的蠢材戍守极夜宫,叫我今后怎么住得安心……”
一抬头,却见身旁的绿衣妖鬼神色晦暗地瞧着她。
琉玉眨眨眼。
怎么,觉得她太不给他的属下留脸面了?
然而那幽绿而深邃的眼眸望了她半晌,开口的第一句却是——
“你,要住在极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