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一怔,看向他。
“那些人私藏兵甲,勾结外敌,挖空心思想要颠覆大秦,让这好不容易一统的天下,重回战火纷飞。他们想的,是自己封侯拜相,是恢复旧日的荣光,可他们想过,一旦战端再起,这天下又要死多少人吗?”苏齐的语气不重,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扶苏心上。
“可怜吗?或许吧。一个生命,就这么没了,总是可怜的。”苏齐话锋一转,站起身,走到了扶苏面前,“但公子,您有没有想过,这天下,比他们可怜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他指了指北方:“在九原郡,在雁门关,数十万的士卒和刑徒,正在冰天雪地里修筑长城。他们吃的是掺了沙子的麦饭,穿的是单薄的衣裳,每日劳作七八个时辰,稍有懈怠便是鞭子。每天都有人冻死、累死、病死,他们的尸骨,就直接被填进了长城的墙体里。他们,可怜不可怜?”
他又指了指脚下:“在咸阳左近,骊山脚下,几十万的劳役,正在修建陛下的陵寝,暗无天日的地下,毒气弥漫的坑道,随时可能发生的坍塌,每日都在吞噬着人命。他们很多人,甚至是被强征而来,连家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们,可怜不可怜?”
“还有那些被巴家奴役的盐奴、矿奴,那些被夺了土地,交不起赋税,只能卖儿卖女的黔首。公子,您眼前的血,是看得见的,可那些看不见的血,汇集起来,足以染红整个渭水!”
苏齐的声音渐渐高昂起来:“那些王公贵族,他们被杀,是因为他们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而那些黔首,那些刑徒,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只是想活着!可活着,对他们来说,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谁又来可怜他们?谁又曾听见他们的咒骂?”
苏齐的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扶苏的脑海中炸响。他想起了在巴蜀黑龙潭看到的那些形同鬼魅的盐奴,想起了那些在鹰愁崖下被砸断了腿的矿工,想起了那些孩子麻木空洞的眼神。
“我明白了。”扶苏缓缓站起身,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父皇又征发了一批劳役,送往北地。我不能再坐视不理,我必须去劝谏父皇,至少……至少要减少一些劳役的征发。”
“万万不可!”张苍第一个站了出来,脸色都变了。
苏齐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按住扶苏的肩膀:“我的好公子哎,您可千万别去!您这是劝谏吗?您这是往陛下的火气上浇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