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见正常的东西。所有东西在他看来是完全不同的样子,那让他完全无法和外界交流。他只能留在屋里休养。”
“你们当时是怎么解释他的病的?”赤拉滨问。他的声音那么感兴趣,好像已经忘了是他自己在给詹妮弗讲故事。
“他受了鬼怪的惊扰。”
“你们常用这个借口吗?我是说,当地人很喜欢用鬼怪来解释遇到的问题?”
“不常用。但这件事是有原因的。”
“也许你愿意更仔细地说说?”
周温行微乎其微地笑了笑。那像是在对赤拉滨的好奇心表示无奈。可詹妮娅总感到他的表情是虚浮的,好像一张纸覆盖在面孔上。他那双被烛火照亮的眼睛里却凝满了冷漠。当他开口讲述时,听起来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有一伙强盗在家里人出去的时候闯进来了。”他说,“那些强盗的长相很不常见,看了会让人害怕,所以家里的仆人们都认为它们是鬼怪装的。它们在花园里找到了他,正好这时出去打猎的人都回来了,它们就用他来当人质。两边对峙的时候,家族里的长子用弓箭射死了领头的强盗,把他从它们手上救了下来。但那时他的喉咙已经被割开,血流个不停,我没法帮他止住。”
“但他还是活下来了。”
“付出了很大代价。”周温行说,“他不停地发烧和做噩梦。我有一个月的时间几乎没怎么睡着。”
“是你负责看护他?”
“我母亲也受伤了,需要人帮着每天煮药。”
“你和你哥哥感情不错吧?”赤拉滨问,“他照顾过你吗?在他身体没出问题的时候?”
“有的。他教了我很多草药和香料的知识。有时,我母亲没空过来关照我们,他会负责做饭和收拾屋子。”
赤拉滨吃吃地笑了起来,听起来简直有点神经质。詹妮娅莫名其妙地瞧了瞧他,不明白这故事里有什么滑稽之处。周温行说的一切尽管荒诞,唯独在兄弟相处上没什么问题。至少詹妮娅觉得没什么,她也有生活在别的家庭的老哥,当俞庆殊没空照顾他们时,她的老哥也会去厨房弄点蔬菜饼与炒鸡块。想到这里时詹妮娅又动了动脚趾,她在祈祷非洲的热带雨林里没有强盗。
“他还做别的吗?”赤拉滨似乎对这个无趣的话题着了迷,“我是说,既然他的父亲为那个家族效力,那难道不意味着他也会有点什么活要干?”
“没有很重的活。他是武术老师的儿子,那和普通的男仆是不同的。但是他确实也做一点活。保养弓箭和训练场的武器。他也会去花园里帮忙,那是他自己愿意的。”
“他喜欢花园么?”
周温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又望向海面,自顾自地说:“在他的病复发以后,我一直在照顾他。起初是按照我母亲的方法,后来又发现他的生母留下了一些偏方。我全都学了过来,并且也都使用了。在这个为他治疗的过程里,我却发现自己在不断地了解他所看见的东西。在揣测他所见的景象时,我开始察觉到有些人是和他呼应的。他会招引特定的人,特定的人也会向着他而去。起初,我只是大概地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向他而去。渐渐地我只要看他和别人说上一次话,就能知道这个人的特性。到了最后已经不需要他的出现了,光是我自己就可以分辨出来。可以这样说吧,我本身并没有什么对心理疾病的兴趣,只是在不自觉中被训练出来的而已。因为我的哥哥有一个特殊的本领,而这个本领好像也被传染给了我。”
他转过脸来,视线直对着詹妮娅。
“他总是在召唤那些对他有用的人,”他说,“心有残缺的人。不能体察生命喜悦的人。无时无刻不为生存而痛苦的人——只能单向地注视死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