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血契铁匠铺

寒露当夜,青崖镇飘起了细如牛毛的冷雨,丝丝寒意渗入骨髓。李家铁匠铺后院,一棵老槐树在风中簌簌抖动着枝桠,将斑驳树影投在泛着诡异血光的铁砧上。十七岁的李承业紧攥着铁锤,手却止不住地颤抖,锤柄处新缠的棉布已被暗红的血迹浸透。

“跪下!”父亲李茂山突然厉声喝道,手中烧得通红的铁钎狠狠抵住儿子的后颈。刹那间,焦糊味与血腥气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与此同时,屋檐下的九盏青铜镇魂灯,竟齐刷刷亮起幽绿的火光,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凝视。

李承业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就在这时,他听见地底深处传来女子凄厉的呜咽,那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泥土,直击人心。铁砧表面不知何时浮起细密水珠,那些原本暗褐色的斑痕,竟像活过来似的缓缓蠕动,在清冷月光下,逐渐拼凑出一张扭曲狰狞的人脸。

“叮——”

就在铁锤落下的瞬间,后院的古井毫无征兆地喷出丈许高的血泉,浓稠的血水溅落在四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紧接着,二十年来未曾响过的招魂铃在阁楼疯狂摇晃,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挂在东墙的十八把镇魂刀,也像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同时出鞘三寸,寒光闪烁。李茂山布满烧伤疤痕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恐。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十八道紫黑指痕,那些封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她醒了。”老铁匠的声音嘶哑而颤抖,仿佛是从地底深处挤出来的,“去取祠堂第三块地砖下的东西,要快!”

李承业跌跌撞撞地冲进祠堂,此时,房梁上垂下的镇魂幡无风自动,诡异的摆动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当他掀开第三块青砖的刹那,整间屋子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砖缝里缓缓渗出粘稠的黑血,顺着他的指缝爬上小臂,在皮肤表面凝结成诡异的符咒,散发着幽微的暗光。

檀木盒中,静静躺着半截断裂的鎏金凤钗,发黑的银丝缠绕着几缕青丝,似乎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李承业刚触碰到钗头镶嵌的翡翠,耳边骤然炸开婴儿的啼哭,那哭声尖锐而凄厉,仿佛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怨恨。供桌上二十七个牌位,竟齐齐转向他,最前方那个描金灵牌上,“林氏婉娘”四个字正渗出新鲜的血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惊悚。

后院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李承业猛地回过神,握着凤钗便往回跑。等他回到后院,只见父亲正用烧红的铁链勒住一具无头女尸的脖颈。女尸身着艳如泣血的嫁衣,十指生着三寸长的青黑指甲,此刻正深深扎进李茂山的肩胛骨,鲜血顺着指甲缝隙不断滴落。

“把钗子插进她心口!”李茂山口鼻溢血,声嘶力竭地嘶吼着。铁链在女尸疯狂的挣扎中迸溅出火星,那些暗红锈迹遇血即燃,将整个院落映得鬼气森森,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李承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尸突然转头——本该是头颅的位置,一簇乌发正从铁砧的血斑里疯狂生长,仿佛有生命一般。凤钗穿透嫁衣的瞬间,李承业看清女尸腰间系着的双鱼玉佩,竟与父亲常年佩戴的那枚严丝合缝,仿佛是一对天造地设的阴阳玉佩。

“为什么...这玉佩...”李承业话音未落,铁砧轰然炸裂。无数黑发裹着碎铁片如暴雨般射来,在他脸上割开十七道血口,鲜血瞬间模糊了双眼。女尸的指甲突然暴长,穿透李茂山的胸膛,扯出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九盏镇魂灯同时熄灭,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院落。李承业的手指刚触到檀木盒边缘,供桌下的青砖突然塌陷。腐朽的木板断裂声里,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坠入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暗室。粘稠的黑水迅速漫过脚踝,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借着祠堂透下的微弱月光,他看见墙上悬挂着七张青铜鬼面,每一张都散发着诡异的青芒,呈现出不同的痛苦表情,仿佛在诉说着生前的悲惨遭遇。

李承业颤抖着取下最左侧的鬼面,内侧刻着的“李昭元”三字让他浑身发冷,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族谱记载中,李昭元是三百年前暴毙的初代家主。

“七月半,子时三刻,以血饲面。”面具边缘浮现的铭文突然渗出鲜血,李承业的掌心传来一阵灼痛。那些暗红液体竟在青铜表面勾勒出更多文字,记载着天启三年李家与鬼新娘定下的血契:凡李氏子孙继承铁匠铺当日,需佩戴初代家主面具,将九名活人生魂铸入镇魂器。若违此誓,厉鬼索命,血脉断绝。

暗室深处传来锁链拖拽的声音,沉闷而压抑,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李承业举着鬼面当火把照明,青铜映照出的光芒竟在墙上投射出先祖铸剑的场景。画面中,赤膊的工匠将哭嚎的少女按进熔炉,沸腾的铁水里浮起无数张人脸,他们的表情痛苦而绝望,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自己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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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深处的铁笼里蜷缩着一具白骨,颈骨上挂着与父亲相同的双鱼玉佩。当李承业触碰锁链时,白骨突然伸出干枯的手,抓住他的手腕,空荡的眼窝里亮起两簇绿火,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沾着血锈的指骨在地面划出四行偈语:

「青面覆,赤瞳开」

「亲缘血,祭灵台」

「子弑父,承业债」

「骨作薪,魂归来」

后院传来父亲濒死的惨叫,李承业心急如焚,抓起青铜鬼面便狂奔而出。跨过门槛的瞬间,面具自动扣在他脸上。冰凉的青铜与皮肉融合的剧痛中,他看见二十年前的真相:红烛摇曳的新房内,少年李茂山正用铁钳夹起烧红的鬼面。床榻上身穿嫁衣的婉娘腹部隆起,手脚被铁链捆在雕花床柱上,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当赤红面具扣在她脸上时,腾起的白烟里传出胎儿凄厉的啼哭,那哭声仿佛是对命运的抗争。

“不!”李承业发出非人的嘶吼。面具内侧的尖刺扎入眼窝,鲜血顺着青铜纹路填满那些古老咒文。铁砧下的血斑化作血蟒缠上他双腿,女尸的无头身躯正从井口缓缓爬出,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

当李承业用铁锤砸碎第七张鬼面时,飞溅的青铜碎片在空中组成卦象。每块碎片都映出他不同的死状:被铁水浇铸、遭万鬼噬心、在血池沉沦……唯有沾染父亲心头血的碎片显示着生路——那画面里举着鬼面的人,赫然是正在祠堂供桌前微笑的婉娘,她的笑容神秘而诡异,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古井深处传来铁链崩断声,十八把镇魂刀尽数出鞘。李承业脸上的青铜面具开始生长,逐渐包裹住整个头颅。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井中升起的白骨轿辇,以及轿帘后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鬼面新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