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水默而无语。王元厚又道:“苏皓说,你此番去了碣石取夭桃,为的是换我等性命?”湛若水不语,算作是默认了。王元厚急道:“那夭桃是你母亲的遗物,更是你的信物,青盟旧部见夭桃,便如见你。如此紧要之物,你怎糊涂了,给了苏灵儿!我等死不足惜,夭桃切切不可落入她的手中,若苏灵儿假你名义以夭桃为饵,天下英雄不辨真伪,岂不上了她的恶当?”饶是情急,王元厚依旧说得委婉,湛若水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若苏灵儿假他名义掷出夭桃,他便是陷天下英雄于不义!
湛若水惨然笑道:“当年碣石一战,青盟惨败,试问还有多少部属活在人间?时隔二十年,青帝威名荡然无存,还有多少人肯为我奔走?便是苏灵儿以夭桃为饵又如何,又有多少人识得它,又有多少人响应?”
王元厚面色紫胀,偏说不出话来,只是猛烈咳嗽,竟咳出血来。王元长手足情深,一径与元厚顺气,一径怒向湛若水道:“大哥这许多年苦心经营,为的便是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便是天下无人响应又如何,莫非不报我四族之仇了?”王元厚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只幽幽望着湛若水。
屋中气氛陡然僵冷,鬼道士干笑道:“王大哥也是担忧你,不过且放心,苏灵儿拿到的是假夭桃。”话音才落,屋中不明因由的几人齐刷刷望着他,看得鬼道士很有些不好意思,便赶紧将洞庭之事与众人说了,末了笑道:“夭桃早落入海中,还哪里去寻?不过是编个谎话儿骗苏灵儿罢了!”
王元厚将信将疑,向湛若水道:“他说的可是真的?”湛若水遂点点头。王元厚终是松了口气:“落了也好,总比落在苏灵儿手中好。只是,那是你母亲的遗物……”
湛若水淡然一笑,待要表明无复仇之心,又怕又刺激了王元厚,只得将话压下。王元厚望着屋顶,目光飘忽,思绪回到从前,许久才道:“在我们四族子弟里,除却苏皓与元长,你的年纪最小。偏自小儿,我们都唯你马首是瞻,你说东,我们不敢向西。长大成人复仇,还是如此。碣石之战,你投海自尽,是以我苦心经营多年,一直隐而不发,便是因着没有你这样一个人。不想老天垂怜,你竟能生还,天意如此,大概是要复我四族之仇。”
湛若水任由王元厚诉说,只是无动于衷。王元厚只得叹口气,道:“来了这许久,你去隔壁看看苏皓与徐兄、水兄。前阵子苏皓时常高热昏迷,口中只喊‘妹妹’,后来清醒过来,却一句话都不肯说,天天闷着。唉,被自己亲妹妹害成这个样子,换谁都会伤心!”
湛若水点点头,唤过王元长仔细吩咐了,才肯去苏皓房间。苏皓亦消瘦得厉害,湛若水进房时,眼都不眨一下,只愣愣盯着屋顶。湛若水思及二人谈话,终是避不开复仇,只怕又惹他不开心,一时竟不知说甚么,只在一旁叹气。
半晌,苏皓突然道:“夭桃落入海中,很好很好!”顿了顿又道:“她拿到的是假夭桃,很好很好!”湛若水一怔,方知墙不隔音,恰才众人在王元厚房中的谈话,皆被他听了去。苏皓偏过头来,望着湛若水,恨声道:“她果真想要我的命!她不是苏家的女儿,她不是我妹妹,她是恶鬼!恶鬼!”
湛若水看苏皓眼中已有疯狂之意,赶紧劝慰,偏苏皓已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半分,兀自只是挣扎。他那胸口的伤本失于疗养,如今又渗出血来。苏皓恍若未知,一把攥住湛若水,脸上肌肉扭曲,面色狰狞,只咬牙切齿道:“杀了她!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