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日去得晚了,湛若水与鬼道士三更便出发。近了绿汀,湛若水见得小茅屋有隐隐灯火,料定繁花老人必在房中,心下大喜。这次不闻犬吠,鬼道士笑道:“果然来得熟了,连狗也识得我们。”
僮儿听到叩门声,忙开了门,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可是他们到了?”僮儿应了声“是”,便打起帘子,书房案前正正坐着一位苍颜老人,正借灯观书。湛若水看他须发皆白,头发早已疏疏落落,一根木簪子绾得松松斜斜,身上搭了件外衣,正是繁花老人。繁花老人虽鸡皮鹤发,瘦骨嶙峋,气色却极好,颇见红润。鬼道士忙上前去见了礼,繁花老人扶起他道:“一别多年,你是一点未变。”
鬼道士笑道:“比不得师叔,您的精神倒越发地好了,可见这方水土养人。”
繁花老人又向湛若水道:“你前儿留了那幅字,我看了,才肯信你未死。”
湛若水笑道:“‘相交未许繁华友,知己何妨寂寞文’,我素来仰慕先生风骨,可惜二十年前未能亲手交付先生。”
繁花老人含笑点头,又向湛若水道:“你当年为了夭桃四处寻我,我接到讯息本便立即启程去见你,孰料中途听得你投海了,我很是感伤了许久。如今你大难不死,可见有后福。”
湛若水谦谢过了,道:“此番前来,还是夭桃的缘故。”便将与苏灵儿的交换和碣石之行说了,末了道:“我母亲当年说夭桃中藏了极重要的秘密,无奈它机关精巧,我想尽一切办法皆未能破解。如今重新取回,便想在给苏灵儿之前一探究竟。”说罢便要取出夭桃。
繁花老人赶紧拦住他道:“江湖中觊觎夭桃的人不少,还是小心为上,你们随我来。”
复遣下僮儿,方才取出那部《南华真经》,插入左起第五排的正中,便听得一阵隆隆声响,左脚边出现一个黑森森的洞口来。湛若水与鬼道士互望一眼,繁花老人道:“你们莫要笑这机关简陋,我活到这把年纪,仇家早死得七七八八,且又散尽钱财,如今不过洞庭湖畔的无名渔父,倒无须在机关上费心保命。”
繁花老人自取了烛火先下去,后面跟着湛若水与鬼道士。鬼道士捅了捅湛若水,低声道:“师叔的脾气较之当年,好了许多,竟是一点火气也无。”湛若水也点了点头。
暗室不大,不过丈许长宽,四壁光滑映人,中间正好摆下一张四方桌,极是简陋。湛若水笑道:“可见最好的报仇,便是比仇家活得久。”
繁花老人拈须大笑。湛若水取出两支夭桃,将九蕊的交与繁花老人,八蕊的给了鬼道士把玩,复又将碣石之事细说了。繁花老人止住笑意,双手接过,轻轻拈在手中,在烛火下细细审视。九蕊夭桃长约三寸许,花瓣花蕊栩栩如生,枝干为身,盘根错节,处处巧夺天工。映着烛火,夭桃泛出清冷的光辉,许是在碣石山上风吹日晒的缘故,色泽较八蕊略暗。看罢叹道:“夭桃原是前朝禁中巧匠所制,是皇帝赐与心腹之臣传递机密消息所用。若启动不得法,或是蛮力打开,夭桃便会自动销毁内藏信息。前朝覆亡,世人只道夭桃毁于战火,竟不想落与你的母族,如今又传与了你。这支夭桃,只怕是传世的最后一支了。”
鬼道士惊呼道:“江湖中关于夭桃的秘密,众说纷云,或说藏了倾国的财富,或说藏了绝世的武学,又或说盟主暗伏精兵十万,只听夭桃号令。若是前朝禁中之物,又是你家传的,只怕真有藏宝图!”
繁花老人白了他一眼,道:“你一门心思只在那几块棺材板上,那许多宝物也难动你心,何时这般眼浅?”复又叹道:“我仰慕夭桃精巧,欲求一见,可恨这一等竟等了二十年。今日得窥真容,真真是了了夙愿。”
鬼道士听繁花老人啧啧称赞,亦道:“我曾仿制夭桃,无奈只能仿其形,内里骨髓,竟是一无所知,始信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可见前辈高人技艺精湛,实教我辈汗颜。”
湛若水道:“先生可有办法打开夭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