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不能与天斗。此战之难,在于天时地利,而不在人和。
你告诉我,人能不能胜天?”
方重勇突然板起脸来询问道。
这个问题高仙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小勃律他也没去过啊。只是听请来的向导说过,大山上的自然条件非常恶劣。
但是唐军是第一次经历恶劣地理与气候条件打赢敌军么?
李靖三千精兵伏击突厥人的时候,埋伏地点还不是天寒地冻,难道那时候天气很好?
高仙芝知道方重勇的考量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不服气。
战争没开打,你怎么就知道会输呢?任何猜测都是理论上的,真正的输赢,只有上了战场才知道。
这种事情没法去争论,实践出真知!如果真的像方重勇这样“纸上谈兵”,把双方所遭遇的情况亮出来,就能判断胜负,那还有什么仗好打呢!
大家报上名号比一比,看各方条件,就能决出胜负来了!
可是方重勇说得头头是道,高仙芝又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签押房内的气氛顿时僵持住了。
“诸位,你们也都回去想一想,明日这个时候,再来群策群力商议出兵之事。
方大使,高副都护,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耗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李栖筠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说道。
看这架势,今日继续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先冷静冷静再说。
李栖筠很明白,方重勇并不想出兵小勃律,或者说不希望就这么直接出兵,对此他另有打算。
暂时没有告知众人而已。
而高仙芝的玩法,说实话,李栖筠也是读过兵书的,他的看法倾向于方重勇,高仙芝太过于行险了。
赌命的打法可以为高仙芝带来无上荣耀,可获胜的前提却是,拿着麾下唐军和他自己的小命为赌注,全部押上这一局。
“如此也好,都散了吧。”
方重勇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说完这话,他也不理其他人,自顾自径直朝着衙门外的方向走去。
……
“节帅,高仙芝这高丽奴,性子很野,胆子很大,想法很狂啊。”
卧房内,何昌期不动声色的在方重勇面前给高仙芝上眼药。
“噢?怎么,你很有想法呀?”
方重勇停止沉思,一脸玩味看着何昌期反问道。
何昌期也是战阵厮杀的汉子,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护卫,只会武力。他具备相当高的军事素养,起码指挥几千军队没有什么问题。何昌期的意见,值得一听。
“节帅,高仙芝这打法,就是拿安西将士的鲜血与尸骨,铺好他的晋升之路嘛,这种人某又不是没见过。
您想想啊,那条路只要去了,到时候万一出一点麻烦,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人还能挨饿,可马该怎么办?
听闻特勒满川水流湍急,到时候不能过河怎么办?敌军在对岸半渡而击怎么办?
粮草短缺,士卒生病怎么办?
就算攻到云堡城下了,到时候肯定缺乏攻城器械,到时候去哪里找树木砍伐?
万一吐火罗的人,晚来一个月怎么办?甚至晚来十天,兵力都会少一大截,粮草也会不够吃,那时候是进军还是退兵?
这些环节,只要一个地方出了问题,战役就有崩盘的风险。高仙芝能保证每个环节都不出问题么?”
何昌期冷冰冰的解释道。
他这番话,不由得让方重勇刮目相看。
方重勇原本还以为老何就是猪脑呢,没想到他对战略还颇有几分见地啊。
确实有脑子,虽然不太多就是了。
“伱说得都对,但……这不是本节帅不同意直接出兵小勃律的主要原因。”
方重勇沉声说道。
高仙芝其实小看他了,当然了,这其实也信息不对称导致的。高仙芝的目光依旧是集中在军事层面,而方重勇的手段,从来都是军事政治双管齐下。
不过,这些废话就没必要跟何昌期去解释了。
正在这时,亲兵禀告说李栖筠来访,方重勇连忙将其迎进院落,引进卧房,让何昌期守住房门不让闲杂人等入内。
二人于书案前坐定,李栖筠便开门见山询问道:“下官来此,是想知道方大使对出征小勃律的真正想法。”
为什么他说是“真正想法”呢?
因为李栖筠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方重勇也是个聪明人。别人大张旗鼓的行动,不一定是真实目的,反而很可能只是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