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勇本以为礼部办事的摊位离这里很远,没想到就在皇城的墙边,用竹子支撑起一个架子,上面蒙上麻布变成一个简陋的棚子,在下面摆上两张桌案而已。
一张桌案前坐着的官吏负责审查,另一张桌案前坐着的官吏负责记录,仅此而已。
三人半柱香的时间不到,便已经走到了排队的人群后面。
这里想不被注意到都很难,因为已经排了老长老长的队,都是那些儒生打扮的人在排着,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皮肤黑红的方重勇反倒是成了个另类。
呃,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确实是里头的“怪物”。
与科举之路上的战战兢兢不同,这一次,元结与杜甫认为他们也算是“抱大腿”成功。此刻正自信满满,巴不得排队的队伍行进得快一点,早点办完事情,早点去方重勇家里喝酒,顺便使出全身气力套近乎!
为方重勇那位美妾,也就是阿娜耶所写的“美人诗”,杜甫都已经酝酿好了!
哼哼!礼部官员要是敢在四品实权州刺史面前弄巧,那也得有相当勇气才行!这一趟就是碾压局!
杜甫与元结二人都在心中暗暗得意,十分舒爽!
很多时候,世人对于那些为所欲为的权贵们看法很复杂。
当自己不是权贵的时候,恨不得天下所有的权贵都死光光,看着他们在洪水里哀嚎挣扎。
但当自己变成了权贵,或者成为替权贵办事的人,并有大把机会往上爬以后。他们的想法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反而成为权贵制度的坚决拥护者,从而完全忘记自己曾经对此是怎样一种态度。
简单的说,这便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身份,便会有怎样的想法。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排队等待审查的人缩减得很快,但前面隐约传来的,却并非都是好消息。
不少人低着头,行色匆匆的狼狈离开,一看就是被刷掉了。甚至还有人跟负责审查的礼部官员争论,然后被维持秩序的金吾卫士卒们拿棍棒狂殴,被打得抱头鼠窜!
元结与杜甫二人面露紧张之色,却见方重勇一脸淡然,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们顿时放下心来!
呵呵,在四品沙州刺史面前,这些办事的小官还想弄巧?
想都不要想!这种红线,官场上谁碰谁死!
自从郑叔清告诉杜甫、元结二人方重勇的真实身份后,二人便知道此番“见义勇为”,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有权贵一路保驾护航,这感觉是真的好啊!
二人心中都忍不住一阵阵的唏嘘,明白了权力的美妙之处在哪里。
当真是骂当权者的人,只因为自己手里没有权。
然而,当排队排到他们的时候,元结与杜甫就眼睁睁看着站在他们前面的方重勇,居然走到审查官员面前接受审查了!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姓名?”
“方重勇。”
“籍贯。”
“祖籍敦煌县,后移居长安,算是长安县人,家住永嘉坊。”
“祖籍偏远州郡啊……”
眼前这位穿着绿袍的礼部小官,沉吟片刻,感觉方重勇这个身份,在士子里面算是“穿长衫的短衣帮”,好像还可以(在长安城有房产)又好像属于被歧视(籍贯偏远州府)的那一群人。
稍稍有些吃不准。
于是他继续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啊?”
籍贯拼不清楚,那就拼爹试试吧。一般情况下,一旦开始这个环节,那么被审核的士子,都会在其父的名字面前加一个地域+官职的组合,跟名字一起组成一个“拼爹词条”。
比如:我父亲是河阴县县尉XXX,我叔父是长安县县令XXX这样。
如果没有头衔,那就说明……这个人是最底层的那一批士子了,会遭遇什么对待不问可知。
“家父方有德。”
方重勇面色平静说道。
“没有官职么?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呢……”
这名穿绿袍的礼部官员喃喃自语说道。
正在这时,旁边做记录的绿袍官员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拉扯他的衣袖,然后走过来对方重勇恭敬叉手行礼道:
“拜见方员外!上官从沙州赶回一路辛苦了。属下这便带您去附近的酒肆喝一杯水酒坐一坐,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方员外?
顿时,元结和杜甫都被震撼了!
所谓“员外”的称呼,在这里能让礼部官员瞬间就“前倨后恭”的,那就只能是六部员外郎了。如果考虑具体情况,那就只能是“礼部员外郎”!
眼前这两个官员的顶头上司!
没想到方重勇身上居然有好几个实职!而且还恰好有一个是能掐着礼部办事官员脖子的官职!
其实这种同时兼有中枢职务与地方官职的事情看起来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则一点也不奇怪。
在唐代有很多时候是这样的,例子格外的多。这不仅不是大唐官府务虚瞎搞,反而是极端务实的表现。
这一类官员往往权力甚大,远比同级别的一般地方官员强势!并且有着1+1大于2的官场buff,会进入升官快车道!
比如说,四川的某个州,要修乐山大佛!这么大的工程,工期都是五年以上,那能是一个州的力量可以搞定的么?
显然是不行的。
所以类似这种大工程,通常都是中枢这个级别有专员负责总揽。
为了避免出现不同所属的各级官僚互相推诿扯皮的情况,朝廷就会有这样的任命,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