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饥饿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饥饿更难忍受的了。

秦关靠在后座,只觉得整个身体仿佛浸入冰冷的深水中,没有热气,也没有力气,全身上下肌肤毛发似乎都像泥沙般一点点一层层在水中溃散开来。

这种熟悉的折磨已经多年不曾有过了。

记不起最初关于饥饿的记忆究竟是从几岁开始的,但这种饥饿感秦关刻骨铭心——酒鬼父亲从来都视他为累赘,即便他从小不哭不闹,那个被他叫作“爹”的人,也从未对他有过任何关爱和照顾。

疯子娘就更别提了,她和正常人压根就不在同一个世界——因为她无法抚养新生儿,秦关婴儿时期大多数时间都由村委派给有孩子的村民家庭轮流帮扶喂养,直到三岁以后才回到自己家生活。

酒鬼父亲常常是煮一大锅玉米粥,扔给娘俩,自己便出去了——他在村里或者镇上工地做短工临时工,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出去打牌,喝酒。

不论哪一种情况,他都很少在天黑时准点回家照顾儿子。

秦关饥一顿饱一顿,遇到酒鬼爹一连几天不回,他就彻底跌入饥饿的深渊。

他啃过隔壁邻居栽在后院的胡萝卜碧绿的叶子,啃过沾了糖水散发着甜味的纸壳,甚至生咽过棉絮。

是的,棉絮,破旧袄子里掉出来的米黄色的陈旧棉絮,他拽出来,塞进嘴里,一点点咀嚼着,棉絮混着唾液很快就成了湿润厚实的一坨,滑过喉咙吞进肚腹的那一刹,他竟也有一种“进食”的满足和“饱腹”的错觉。

后来自然是出事了——那是九岁吧,一次突发的剧烈腹痛,老师联系不上酒鬼爹,只身背着他搭车去了医院,当他怯懦地告诉医生他饿极了吃过棉絮还吃过不少时,一旁的老师震惊当场,眼圈迅速就红了。

事后,那老师很认真很郑重地告诉他:“孩子,我给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你找个善心人帮帮你……”

秦关靠着后座,无力地喘息着,气息更弱了几分——饿的时候,回忆都好累好累。

他需要食物,迫切需要。

但是警员表示没有。

“呀,你还没吃啊,早说我们就带点了,本来有个牛奶鸡蛋糕的,你上车前我刚吃完!真是不好意思。”前排的警员说。

轿厢内弥漫的鸡蛋糕的香气证明他后半句是真的。

但前半句是假的。

他们是故意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