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猴儿!是三猴儿!”老秋的喊声歇斯底里:“三猴儿住了几天精神病院,他真疯了!他要弄死我!”
郝白实在无法理解,一个老光棍儿加老酒鬼,为什么要对另一个老光棍儿加老酒鬼下手,何况两人还是光棍儿界的多年老友、宿醉界的一对奇葩、山底村的一时瑜亮,难道不是更应该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光棍儿惜光棍儿、醉鬼惜醉鬼吗?
老秋长话短说,导致二人反目成仇的主要是因为五千块钱。就是之前楚鹿乡明珠岭上的那场山火,当时乡里急于完篇了事,说动老秋出来顶缸,自承是纵火者,酬金是五千块。老秋顺利顶缸,事情顺利完结,随后老秋按照事先计划顺利住进精神病院佯疯避罪。这些都在计划之内,在计划之外的是,真正的纵火者三猴儿,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五千块钱的故事,大闹乡政府,上访讨公道,公家一看没法弄了,干脆把他一并投入精神病院,省得在外面引出祸端。三猴儿在里面被作为重点照顾对象,饱食汤药,饱受治疗,很多识认的人都不认识了,很多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但始终牢牢记得老秋,每天都要反反复复念一首诗,“混蛋老秋不要脸,冒名顶替昧了钱。要么还我那五千,要么一起上西天!”像越王勾践在吴为奴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忘复国之志那样自警自励。据说,这首诗是三猴儿在被大量灌药之前,用尽毕生的文学细胞写的一首无题诗,并做了无比深刻的心理暗示,一定记死不忘,直到地老天荒——特别是在被喝药被打针被洗脑之后仍然不能忘——他做到了。
“五千块钱的事儿,坐下来说清楚不就行了吗?至于这样追、这样跑吗?”郝白还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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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也不想跑啊!现在有三个关键点。第一个关键点,三猴儿现在认死理,你随便拿五千块钱给他,他不买账。三猴儿说了,这个钱必须让楚鹿乡书记、乡长亲自颁发到他手里,他才认。而且必须在乡政府的会议室里,墙上挂上横幅,‘明珠岭山火肇事者三猴儿主动自首获奖仪式’。第二个关键点,三猴儿已经不是原来的三猴儿,本来精神病院给治成了狂躁症,今天开车又染上了路怒症,随时随地发疯,谁劝也不听。”老秋先说了无奈的地方,再说可怕的地方:“第二个关键点,三猴儿不仅从精神病院越了狱,还从不知道黑镇还是白镇搞到了炸山崩石头的雷管,就系在他腰上!”
雷管!炸药!腰上!
他娘的,难怪老秋二话不说就跑,难怪吉普车开出了同归于尽的感觉。听到老秋的话,廖大元、梁欣萍一齐失声惊呼。廖大元再也顾不上让郝白抓拍追车相撞的视频素材了,梁欣萍再也顾不上整形成果是不是还在了,两人一起在飞驰的公交车中晃晃悠悠走向驾驶位,让老秋赶紧停车,冤有头债有主,别让开山炸矿的雷管伤及无辜。老秋说现在停车都得完蛋。廖大元不干了,嚎叫说我这么大一个艺术家,要是因为一个精神病寻仇讨债被误伤误杀,可就成了千古笑柄、历史遗憾、国家损失了。老秋不干了,讽刺说你就是一个投机倒把的大骗子、心术不正的老色魔,和艺术家差着十万八千里,你要是被炸死了,就像是一只苍蝇掉进了粪坑里,激不起来一朵屎花。廖大元又不干了,说你说我是投机倒把分子有几分道理,楚鹿乡的同志们私下里都是公认的,这一点我也就认了,但你说我是大色魔这个从何说起,我和你又不熟,你怎么知道的。老秋说老子打了一辈子光棍儿,最理解的就是男人对女人的龌龊心思,特别是男人偷偷看女人时的龌龊心思,最是逃不过我的法眼——因为我就是经常那样偷偷看女人的。就自从你上车,偷偷瞄看人家车上这个姑娘的色咪咪样子,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梁欣萍一看,自己身处这样一辆危险的公交车上,公交车上还有这样两个充满危险的人,一个老光棍,一个老色鬼,彻底陷入了绝望。
老秋先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让梁欣萍进一步彻底陷入绝望的话:“没事姑娘,别担心。老叔我对你没兴趣。那啥,你鼻子歪了。”公交车里乱成一团。
郝白赶紧把全部情况向郝县长进行了汇报。郝白和莫西干开车来追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预感自己可能会被撞死,但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会被炸死。一开始,两辆冒黑烟的车,这就是一个环保的小事;两辆车跑的快了一点,万一发生什么情况,这顶多就是个交通的事;但现在,涉及到了爆炸物品,这就成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此事对上报还是不报,这是一个更大的事。郝县长犯了难。不报吧,万一最后出了事,自己知情不报,难逃问责;报了吧,万一最后没事,白白惊扰领导,没事找事。不禁心中大骂郝白:“你给我汇报这么全面干逑啊!自己看着处理就得了,非得矛盾上交!”忽然灵光乍现,心说老子也矛盾上交,赶紧向老郑县长汇报,请领导示下如何处置。老郑县长作为一个老油条,坚决当好二传手,直接就向县委书记汇报,请领导定夺。书记乾刚独断,高瞻远瞩,要求公安和交警力量迅速响应,带上地毯式阻车钉、障碍桶等设备,务必要在进入原平市区前将两辆车拦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