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崔英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当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西凉被拦在手术室外,自己则是像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一样,只能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被周围的护士们围着推进手术室,一路上拼命抬头也只能看到天花板上一盏又一盏亮得晃眼的吊灯的时候,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孤独不可避免地朝她袭来。
推车的齿轮划过地面发出“轰隆隆”的滚动摩擦声,周围的医护人员表情严肃,这种沉默的氛围越发加剧了崔英内心的忐忑。
等到她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手术台的时候,那种恐惧和孤独突然达到了最顶峰,无数可怕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朝她袭来:
万一自己运气不好,手术失败了怎么办?万一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怎么办?傅文怕是嘴都要笑烂了吧,以后没有黄脸婆碍他的眼了,西凉呢?西凉怎么办?我还没有看到他结婚生子,没有看到他家庭幸福生活美满,我会变成儿子的拖累吗?不行!不能!我不甘心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希望我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太婆继续活着吗?……
崔英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在手术室当助手的宋晚木察觉到对方状态不对,便走到她身旁轻声安抚:“崔阿姨,是不是感觉很害怕?我给您介绍一下,这边负责麻醉的是张医生,每天都要做十几台手术,十分有经验;给您手术的是王医生,非常擅长这方面的手术;其他的同事也都是很认真负责的,您不用想太多,睡一觉醒来就能看见傅西凉了,他还在外面等你出来呢。”
是呀,西凉还在外面等我呢,自己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怀疑起儿子对自己的孝心呢?崔英看着带着一次性绿色口罩帽子充满了专业范儿的宋晚木,听着对方轻柔的声音,看着对方坚毅肯定的眼神,突然感觉不那么害怕了。
在这样一个陌生冰冷的地方,有一个认识的人陪着自己身边,哪怕只是半生不熟的人,似乎也能给予自己莫大的安慰。大概群居动物就是这样,需要感知其他人的温度、呼吸来获取那份微薄的安全感。
“我们准备开始了,按照张医生的指导进行呼吸吧。”
崔英感觉旁边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人给自己戴了一个呼吸面罩,宋晚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自己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在她彻底睡过去之前,崔英想着: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的眼睛生得还真不错,滴溜溜的,灵动又不谄媚,细看似乎有一股坚毅的力量,其实她也算不错了,以后要是成了自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方便许多……
胡思乱想间,时间大概过去了3秒,崔英呼吸变得绵长平稳,手术正式开始了。
……
崔英只觉得自己久违地睡了一个安稳觉,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儿子沉静的侧脸,也不知道他在自己身边候了多久,下巴上生出了细碎的胡青,衬衫领口的领带被扯开不少,脸色有带了些疲倦。一看见她醒了,连忙按了护士铃,问道:“妈,你醒了?”
崔英插着鼻导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尖发出来的只是一声沙哑的轻咳。
傅西凉连忙阻止:“没事,妈,不着急,手术很成功,您先好好休养。”
崔英费力地点了点头,不舍地看了看儿子,实在抵挡不住眼皮的沉重,又慢慢闭上了眼。
等医生护士又查完一遍后,傅西凉才算真正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巨石勉强落了地。
病房很安静,白炽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远处贴着墙壁坐着的护工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在这么一个重要的日子里,作为丈夫,作为一家之主的傅文始终没有过来,年过半百的崔英身边只剩下他这个儿子,还有一个拿钱办事的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