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是杀了那伏祈村许多人的罪臣薛忠?”
“何止啊!他还在那山上藏兵哩!差一点就谋反了!”
“薛家当真倒了么?那可是薛家啊!”
“都谋逆造反了,自然是倒了!”
薛忠蓬头垢面穿着囚衣被双手缚在身后,见到慕无铮同傅云起前来,睁开阴鸷的眼,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连脸上的长纹也变得深了。
傅云起顿时心头来气,上前狠狠踹了薛忠一脚,踹得他翻倒在地嘴角流出口鲜血来,“死到临头,还笑?”
然而那薛忠咳出一口血,却依然带着笑。
一旁的守卫拖起薛忠,让他直起身受刑,薛忠边起身便冲着慕无铮笑,“我那外孙真是愚蠢至极......竟然灭了自己母族引狼入室放你回宫!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天底下最蠢的蠢货!”
慕无铮脸色一沉,瞬间拔出腰后的弯刀狠狠扎穿薛忠的肩膀,薛忠一边直疼得抽气,一边还在笑,两种表情在一张老脸上纵横交织,很是怪异恐怖。
“你不配提他。”慕无铮声若寒泉。
薛忠闻言更是放声大笑,“你为他出气?原来你也是个蠢货啊慕无铮!”
薛忠咬着牙,直直望他,“我那外孙是个冷心冷情的孽障!他这样的人,亲缘淡泊,天生克父母妻子,你尽管为他出气.......等着哪天能把你这个同父异母的孽障兄弟也给克死。”
慕无铮阴着脸,又往薛忠右肩狠狠扎透一刀,浑然不在意自己脸上和半身都被溅到血迹,他忍不住心道,幸好哥哥没来。
“啊!你这个疯子......”
薛忠痛得奄奄一息,却还虚弱地怒骂着。
怎么能让哥哥听到这些腌臜话?
怎么能让哥哥看到他身上染着一身薛忠的血?
“殿下,傅大人,该行刑了。”
慕无铮退下几步,神色冷冷看着面前这一幕,心中既为娘亲和梅姨大仇得报感到快意,却又为慕无离感到不快。
傅云起望着天,喃喃自语,“哥......你该安息了,弟弟为你报仇了。”
时辰到,监刑的刑官朝地上扔下刑牌,一身飞鱼服的傅云起举起银白的长刀,寒光照在他骄傲恣意的眉眼上,他眼中带着几分凝重手起刀落,顷刻之间,薛忠的头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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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无铮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恍如隔世。
原来姚铮那个身份,已经离他那么远了……
日落西沉,飞鸟在端王府树梢盘旋,慕无离如约而至来到端王府陪慕无铮用晚膳。
慕无离默然看着眼前的满桌珍馐,抬了抬眼对着慕无铮道,“铮儿,你我仅二人,吃不完这一桌。”
慕无铮撑着下颌笑眼盈盈坐在他身边,一头雾黑的发丝用一根蟒纹发带束在身后,着一身领口微敞的玄黑金襟深衣。
“哥哥最近辛苦了些,这些菜从前哥哥但凡看到都会多吃几口……无妨,铮儿还准备了好酒,陪哥哥慢慢吃便是了。”
慕无铮伸出细腻修长的手亲自为他倒酒,连冬易都退下了,烛光将堂中照得暖融,慕无铮望着幽幽烛火的光影投在慕无离挺直的鼻梁上,心头微微颤动,神思开始有些飘摇。
“哥哥觉得......铮儿自入朝以来,做得如何”
慕无离并未着急起筷,而是垂眸温声道,“你从前虽未谙朝堂之事,但你本就聪韬敏悟,又勤奋刻苦......如今于税政上已是事事周全且游刃有余。于臣子而言,你操守节度,融洽自如,户部大臣待你无不忠诚耿耿。”
慕无离自打进迈入端王府开始就发现,铮儿今日这一身,不同往常。
倒有些像是淮北之时的装束,一身简单的黑衣,发丝以发带半束。
恍若从前那个跟在他身后从乱石中携手逃出生天的少年。
慕无铮顿时笑靥如花,“铮儿想起从前……哥哥在淮北时曾对我说,身边见惯了拘谨之人,”
“哥哥可曾想到如今铮儿……”
“也成了哥哥口中的拘谨之人。”说着,还优雅地啜了两口酒。
慕无离正抬筷夹起菜往嘴里送,闻言咽下去才缓缓道,“淮北时铮儿拦在马前,事后又问吾可觉得你是贪生怕死之辈......那时吾就好奇,这样胆大的小孩,究竟是哪里出来的。”
慕无铮扑哧一笑,“结果竟是慕氏的孩子,还是哥哥的亲弟弟。”
慕无离闻言也抿唇一笑,“也对,吾当初竟然不曾想.....只有慕氏的孩子,才这般天生血性。铮儿虽落难在外,却仍如浩渺冶黄金之白玉,令人难以忽视。”
慕无铮被他夸得高兴,因为他知道慕无离从不诳言欺人,也不会为着哄他高兴刻意说许多虚言。
“哥哥从前就爱把铮儿当小孩哄,如今铮儿都及冠了,哥哥还把铮儿当小孩哄。”他神情似作不满,嘴上虽抱怨,眼里的高兴却几乎要满溢出来。
慕无离看他一副娇而不自知的模样笑着微微摇头,不自觉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吾从不虚言狂瞒,几时哄过你了?”
慕无铮却撑着下颌抿了一口酒,认真地望着慕无离,“既然哥哥从不虚言狂瞒……铮儿倒有一事想问哥哥。哥哥是更喜欢从前那个天生血性,胆大妄为的姚铮,还是如今......人人口中心狠手辣,权势滔天的端王慕无铮?”
慕无离俊美温润的脸上神色微怔,这些时日,铮儿闹的动静他不是不知道。
纵火恐吓礼部,朝堂之上对峙兵部,甚至于百花宴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捏爆刺客的命脉威慑宵小。
他知道眼前的弟弟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一心要做一把好刀的姚铮了。
慕无离的确有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但他从不觉得惊讶,也从不过分在意。
因为他知道,纵然眼前人千变万化,却仍是他心头珍宝,世间无可替代。
只不过一向善于收敛情绪的慕无离并未将所思所想尽数对着慕无铮直言,反而抬起酒杯饮尽,缄默片刻,最终只道,“昔日铮儿乃吾之珍爱,今日铮儿乃吾之手足,彼此皆重,吾难以高低好恶论之。”
慕无铮闻言心中猛然一痛,他早就知道的,不是么?
为什么要问呢?
哥哥最喜欢的,还是从前那个一心一意愿意与他偕老的少年。
如今他和慕无离是兄弟,尽管远望似相连,近看却分隔万里。
和从前怎么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