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无铮起身,走到大殿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礼准备接旨。
“六皇子接旨。”
“儿臣接旨。”慕无铮行过跪拜礼后双手抱拳在身前,低眉敛目,面色沉静。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朕之子,名为慕无铮, 流落在外十八年之久,生母昔日朕之正妻姚氏,今已故于淮北。上天厚道,令其子回到朕身旁。朕之子孝顺恭敬,聪灵毓秀,朕亏欠此子良多。今日当封为端王,封地自选,赐府邸安居于京中以承顺朕膝下,冠以七珠亲王。册封之仪式将于四月初三,于端王之生辰日进行,特命礼部安排。”
“此外,特赐夜明珠两颗,锦缎百匹, 金樽一对,黄金二十箱、白银三十箱,东珠石斛、羊脂玉器十箱,瓷器十箱,送入端王府,钦此!”
“儿臣接旨,谢父皇厚恩,父皇万岁万万岁!”慕无铮高声谢恩,耳朵却忍不住动了动,听到了些议论。
——那声音来自荣王,“三哥都这么久了都还是五珠......他凭什么一回来就是七珠?”似是在对三皇子雍王说。
“不要乱说话。”雍王低声提醒荣王。
慕无铮低眉敛目接下圣旨,只听皇帝在上面对着他慈眉善目地说:“你刚回宫,朕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自作主张命人挑了这些东西,若有喜欢的,尽可说与朕听。”
慕无铮笑了笑,“父皇为我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大公主慕无双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边喝着斟酒一边看着这出父子情深好戏,那凌厉英挺的眉眼隐约有些玩味,红唇微抿。
六弟么?
真是有副好样貌,只可惜皇兄不在,看不到这出好戏。
她正想着,不料竟蓦地看到殿门之中出现一熟悉高大的身影,竟然徐徐走进了大殿,她不禁呼吸一顿,睁大双眼,皇兄?
不是说不来么?
慕无离一身织金月牙色蟒袍拢住高大修长的身形,面色似乎略带病态,却丝毫不影响他金尊玉贵的面貌和气质,行止之间强大的气场铺天盖地般蔓延开来。
慕无铮伫立在大殿之中,听到脚步声顿时回过身看去,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眼神交织,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近,那熟悉的身影愈来愈清晰。无声的情愫蔓延开来,复杂绵密的苦涩爬满心头,那眼神同样朝他望来。
那双眼曾是他最熟悉,如今却也令他最心痛。
那是他的亲哥哥。
原来他是真的病了,不是不想见他。
眼神纠缠之间,有思念亦有不甘,有喜悦亦有不解,有情意亦有挣扎。
“儿臣来迟,请父皇母后恕罪。”慕无离缓缓倾身行礼。
“太子,你府中不是传话说家宴不来么?怎么又来了?”皇帝威严沧桑的脸上有些疑惑,薛皇后也似乎带着担忧看过来。
“是儿臣府中下人不懂事,见儿臣尚在病中私自做了决定 。可父皇迎回六弟这样的大事,儿臣怎能不来?”
皇帝缓缓点头,“不错,既来了,就入席吧,既能出府,你母后也能安心些了。”
“来人,”皇帝吩咐道,“给太子布菜,太子大病未愈,便以茶代酒吧。”
慕无离半垂眼帘,“儿臣多谢父皇体恤。”
慕无离肃然起身,面朝他看来,“想必这位,就是吾的六弟了吧?”
男人狭长的琥珀色双眼,好似伸展出一张巨大的网,千丝万缕地将慕无铮禁锢住,抬眼时万里晴霁,垂眸看他时又变成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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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无铮胸中情绪翻腾,他离得近,听出慕无离口中那声“六弟”的确咬得重了些,又被慕无离这么一看,不禁双膝发软,空汗虚流。
他硬着头皮行礼道:“见过皇兄。”
“太子,你怎么盯着你六弟看这么久?”皇帝看着两人一举一动,发觉不大对。
慕无离却只是嘴角轻轻翘起,不急不缓道:“儿臣的六弟的容貌生得好,竟还肖似故人,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哦?肖似何人?”皇帝好奇。
“肖似儿臣从前府中一得力仆从。”
慕无铮听见皇帝发问,宽大华丽的袖袍中手掌紧张地抓紧,不觉咬住下唇,强行抿出一抹笑。
“这么相像?为何说是从前?”
慕无离淡然答道:“此人已离开京城。”
慕无铮听到,顿时松了口气,又见慕无离突然说道:“不过那人自然是没有六弟相貌独绝。”
他感到慕无离的目光似乎落在他的脸上、又如猛禽捕猎般掠过他的全身。
“端庄仙姿照碧空……端王,这个名号的确是衬六弟。”
——声音温润低缓。
荣王见好戏开场,雍王方才的提醒全然被他忘到脑后,他忍不住对着雍王悄悄嘀咕:“三哥,太子这也太下咱们这位六弟面子了吧?头一见就在父皇面前探讨六弟的姿色,还拿六弟和自己府里一个下人比较?”
雍王也奇怪,“太子平日不会这样,就算是再恼怒,也没见过他这样挖苦人吧?”
慕无铮心头微动,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知道。
这句诗……原诗名为《相思》,不过是一首不知出处的无名野诗。
慕无离平日闲暇时就爱琢磨些生僻的野诗逸闻。
“端庄仙姿照碧空,花影婵娟润绿苔;思念如云绕青山,心绪缠绵伴夜寒。”
慕无铮面目清冷淡然,只是无人发觉他眼尾那红痣似乎动了动。
他的声音脆如昆山碎玉般清亮,“臣弟倒是觉得,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这句,更衬臣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