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枯直起身,人也迷迷瞪瞪。只怪梦里渡舟,醒时思绪还荡悠悠。
睡了整整两个时辰。
休忘尘还未用回溯往昔之力叨扰人世间。
望枯下床:“好。”
她净身焚香,再披杏色衣袍,便清点起摆满停仙寺的香火。无须停仙寺闭门,百姓们也自知敬而远之,生怕望枯会因他们说错话,而分了心。
子禅虽已了如指掌,却也乐此不疲地躬身照做:“停仙寺内正是一万零九百个,每户人家的烟火桶皆是一斤,约莫三百根的份量,全城共有九千斤香火,不会有错了。”
望枯眺望远方:“……就等一刻钟,快了。”
子禅凝神不语,手心生汗。
停仙寺坐东朝西,俯仰之间,同样在等。
小主,
磐州上至权臣,下至奴仆,皆在翘首以盼。
度时如年。
那一道辉光,如约匿于西天商道,再无踪影。
“咻——轰隆!”
蹿出火花的香坛,与那九层塔上的烟花,齐齐升腾,照亮这座才有黯然的人世间。
“轰隆——轰隆——”
与此同时,三两声……乃至三、四十声巨响接踵而至。
天边交融着五彩斑斓的颜色,好似一个偌大的染缸,正因辽阔太过,就将百姓的声音也不慎搅了进去。
望枯静静看着,天穹的热闹,并未分与她三分。
待到檀香堆积多了,就形成了土色的雾气,停滞于屋檐上沿,缓缓散开令人心安的味道。
烟花散尽,持续一刻钟的喧腾霎时寂静。
子禅站得太板正,两眼收回时,脚心生疼,屋内的檀香还剩几百个尚未燃烬,高矮不一地倒着。纵是如此,他也片刻不停,一阶一阶地向望枯跑去,香灰腾跃而起。
望枯却攥紧拳头:“他还没有死而复生。”
跳动的脉搏,手心的朱砂,都还不曾还给她。
子禅一僵,步子停在长阶的最后一格。
他没有责备,只是折返回去,一路下行:“无妨,我即日便动身去归宁。”
望枯:“小和尚,你可曾想过,若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子禅脚下再停,香灰攀附他的衣袍——好端端的停仙寺,俨然被折腾为积灰多年的荒庙。
一个过路者,一个烂柯人。
各个默念着胜败乃兵家常事。
但谁也不肯妥协。
忽地,望枯的眼前,飘来一片灰屑。
再有一股大风,吹开这个浸在烟波浩渺的世间。
二人心下共震,不约而同抬起头——
烟火留在天边了。
这一抹绝景,实在离奇。像是只取抚慰人心的昼光,再用日头炙烤些许时辰,就成了眼下这一万家灯火的橙黄色,有繁星的数量,分散着在目之所及的各处。
又不比繁星难以撼动,从原先的黄豆大小,变大了些,像是火星子。稍不留神,又成了破卷里斑驳的那一页脚,天边满是一个个被大火燎开的“窟窿”。
而这些窟窿里,却站立了些许人。
天上的人,是神,是佛,是永垂不朽。
于是,子禅丢了的魂,也循着猝然亮起“灯光”,找到了。
万苦辞从万丈高塔,跳跃她身侧:“不曾想你这‘笨’法子,当真是奏效了啊?”
望枯却留有防备心:“这些都是什么?”
万苦辞:“还需问我么?归宁的佛士呗——噢,还不止是。”
那火云里露出真容的人,果真都是遍布人间六州的“佛像”。如今化作清晰可见的“人”了,也是近于人间,远于万物的救世主。
其一当首之人,青丝暮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