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刀快得无迹可寻。
天下能挥出这一刀的人,不超过双手之数。
能躲过这一刀的人,同样也屈指可数。
但江晨偏偏躲了过去。
刀光晃过,只刺穿了他留在原地的虚影,而他的真身,则已出现在黑衣人身后。
江晨继续向前。
但黑衣人不依不饶,似乎早料到第一刀当无功而返,在一刀刺空的同时,他头也不回地将左臂一甩,原本斜斜指地的左手戒刀,便如毒蛇般掠向江晨后背。
江晨虽快,但人毕竟快不过刀,不得已侧身躲闪。
黑衣人则旋身追上来,右刀飞劈。
江晨早已知道有此一着,左手及时挡在面前,一托一拨,那么凌厉的一刀,就给他轻松化解了。
黑衣人两把戒刀旋即尽展,双刀飞舞,连环九九八十一刀!
雪亮疾闪的刀光中,仿佛连眼前的光阴都劈碎,又若水中月光破碎,如梦如幻。
江晨双手相应暴雨般落下,左三十二右四十九,一连八十一掌,硬将黑衣人的八十一刀接下。
“滚开!”
江晨突然一指点出。
指尖一点寒光射过,空间留痕,万物皆破。
黑衣人仓促一闪,寒光穿袖而过。他瞅了一眼袖口的小洞,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了不起!不愧是名列《英杰榜》前三之人!”
江晨淡淡地道:“你刀法虽强,但绝不是我的对手,立即滚开,饶你一命!”
黑衣人冷哼一声:“今日就算死在这里,洒家也不容许你靠近她一步!”
“凭什么?”江晨眼瞳一冷。
“因为她亲口说了,不想再看见你!”
双刀再展,朝江晨当头罩下。
两个弹指的工夫,江晨已接下了三千六百刀。
黑衣人绝对是大有来头的高手,手中两把戒刀迅疾交加,刀势连绵无尽,缠得江晨一时脱身不得。
等江晨怒不可遏,欲倾尽全力毙其于掌下时,黑衣人又如滑溜的泥鳅一般,抽个冷子撤出战圈,头也不回地翻身跳进民家窗户逃走。
江晨追到巷口,那处早已空无一人,哪里再寻佳人芳踪?
迎着夜风,唯有轻轻一声长叹。
沈依蝶小跑过来,看见江晨孑然的背影,问道:“让他跑了吗?”
“跑了。”
“他是什么人,居然能跟你交手几千招不露败象,一定也是《英杰榜》上的人物吧?”
江晨转过头,眼中露出思量的神情,淡淡地道:“他大概叫无方吧。”
“无定神僧的师弟,「疯魔狂刀」无方?”
“使双刀的绝顶高手,八成是他。”
“如果真是狂刀,那就奇怪了。黑剑圣马踏空明寺,他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大概还俗了吧。”
“还俗?”沈依蝶微张小嘴,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无定神僧的师弟,还俗?”
“神僧的师弟,又不是神僧本人。修持无果,不能断烦恼斩尘根,自当还俗,没什么好奇怪的。”
沈依蝶嗯嗯点头,若有所思地笑了。
她又问:“刚才你们说的,那个不想见你的人,是谁?”
江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道:“时候也不早了。回去吧。”
他转身就走。
沈依蝶跟在他身后轻声问:“那个人应该是个女孩子吧?狂刀还俗就是为了追求她?”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狂刀本人。”
见江晨不愿回答,沈依蝶也不勉强,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偷眼去看他侧脸。
过了一会儿,沈依蝶又忍不住道:“你这个样子,与画册上的完全不符,应该是化了装吧?”
江晨望着沿街屋檐下的盏盏灯火,负手缓行,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沈依蝶道:“我能看看你的本来面貌吗?”
“卸了装还要再涂弄一次,太麻烦。”江晨婉拒。
“没关系,我来帮你嘛!”
如果换成一刻钟前,若有这么个美人满怀期待、柔情款款地恳求,江晨也许会答应。但现在听到这番话,他已没了那份心情。
“不必那么麻烦,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我的真容……就是昨天的惜花公子那样,你已经看过了。”
“惜花公子……他长得很不错啊!”沈依蝶双眸倒映着星光,闪闪发亮。
她还想软语恳求,偏过脸却窥见江晨眉眼间一丝寂寞,一丝缱绻,立即识趣地闭嘴。
夜深了。倦鸟早该归巢。
次日清早,江晨拖着恋恋不舍的高越,告别了艳名动云梦的依蝶姑娘,启程前往圣城。
圣城在阳州之东,相距不过五十里。
这一天暮色未临,城门尚未关闭时,江晨牵着马,在高越的引领下,终于踏入了这座四方观仰的首善之都。
他年幼时候,曾无数过想象自己作为一个英雄侠客,挎剑骑马驰入圣城的情景。但真正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与想象中不同。
没有鲜衣怒马,没有前呼后拥,只是一身朴素的衣衫,和一颗不安的心灵。
他并没有预料到,自己到来的脚步会对这个群星璀璨的舞台造成怎样的改变。
这一天,已值秋末冬初。
这一天,江晨牵马入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