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地方离家不怎么远,走路十几分钟能到。
这里变新了许多,庄怀吟爷爷奶奶家在村子里,一路上爷奶嘴巴里不停地说。
走在马路上,马路两边是稻田,禾苗已经长得很高,穗子饱满且大,一片盎然的绿色。
庄怀吟没有机会看到这些变成黄色。下次回来时,也许已经变成干瘪的一堆堆草垛。
农村里邻居看到庄怀吟回来,嘴里热情地喊:“小庄回来啦,你奶奶可想你咯。”
庄怀吟笑,嘴上打趣:“我爷爷不想吗?”
“更想呢,嘴上总是念叨,上午才杀了个鸭子,跟我们说下午你回来呢。”
然后一起笑。
房子里什么都没变,自己的房间已经被打扫过,爷爷奶奶的床也没换过,和上次回来的时候一样,只是看到爷爷床头放着很多药。
庄怀吟无意间问奶,“爷爷身体不舒服吗?”
奶说:“有点高血压,脑血管有点堵塞,老人嘛,到了年纪都这样的。比不上你们哦。”
庄怀吟问:“你们现在还好吗?”
奶说:“好啊,一切都好呢。”
庄怀吟突然想起什么,说:“爸爸回来了吗?”
奶回答说:“回来了,昨天回的。”
庄怀吟说不太出口:“他一个人?奶奶你知道……”
之后的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如果是一个人回来的,庄怀吟也不想让奶奶知道他有了个后妈的事。
奶回:“我知道,你想说和一个女人一起回的,是不?”
庄怀吟甚至不太敢回答:“……是。”
奶说:“哎,你妈妈去世没有人比我更心痛啊,小琴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一有节假日就回来看我,念着我想着我我能舍得吗?可是不幸啊,有什么办法呢?”
奶奶去抓庄怀吟的手,嘴上依旧说着话。
“琼宝,你要理解你爸爸,爸爸一个人多久了?有十年了吧?没有也快了,我知道他一个人养你不容易,以前会有好多时候忽略你,可是你想想,爸爸给你的少吗?”
爸爸会每一次来开家长会,爸爸会给我过生日,小时候会给我买我想要的玩具,住寝会问自己生活地好不好,让我在大城市上学,尽量给我好的资源。
其实爸爸对我挺好的。庄怀吟想。
可是带我来到这个小县城,不管我在哪里住,放学回家来接我的时间都没有,打电话总是会吵架。
爸爸对我又不好。因为出现了一个女人。庄怀吟又想。
“人过日子都是要相互扶持的,你看奶奶,如果没有爷爷的话一个人在家该有多孤独啊,爸爸也一样的,爸爸找到晓欣阿姨并不是说忘了妈妈,爸爸身边需要人相互扶持,就像奶奶要爷爷一样,也许爸爸还希望能弥补你一份母爱。”
庄怀吟只是回答说:“可是我不理解。”
奶安慰他:“你才多大啊?不需要我琼宝理解呀,要慢慢接触才知道人好不好,不能这么快下结论的。”
庄怀吟知道奶奶想对自己说什么,开玩笑把话题引开,说:“也不一定哦,就算我不认识你,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奶奶你啊,非常非常好。”
奶东问西问,说:“你什么时候走啊?在家待不了多少时间吧?”
庄怀吟回答说:“呆两天,要做什么事不?”
奶说:“不要哦,多下来走走就好了。”
庄怀吟房间在楼上,在学校上课不能怎么放松,除了作业还是作业,一有放假时间,住宿的学生老师把手机发下,庄怀吟也好不容易开机,之前放假回家他总是在房间里关着门,玩手机。
庄怀吟总觉得家里的菜有属于家的独特味道,别人做不出来;
奶奶做的菜有奶奶的味道,罗阿姨做不出来,一中门口任意一家店也做不出来。
奶奶不怎么会做饭,孩子回家买了些菜,吃饭的时候邻居家来串门,说:“孩子回来才舍得啦?”
奶奶口头连忙应着:“才不是,平时也吃的挺好啊。”
房子后面有个菜园,自家种着些蔬菜,还用木板围了个“小家”,供鸡鸭住,这儿几乎每户都会养一些牲畜,留着过年过节吃。
这次庄怀吟在家实实在在地呆了两天时间,他经常下楼,听爷奶聊着天,聊着邻里的事。
他会试着在有夕阳的傍晚里学着样子做一顿晚饭;会学着他们坐在长了百年的老槐树下打着蒲扇;有时会出门走,在摇曳的稻穗田野间哼着歌。
这儿每天都是微风吹过的傍晚,一阵风吹过,树叶就落了一地。
那些在夜晚里说出的话,说得好听点,叫做诉说纸短情长。
在这样一个夜晚,庄怀吟突然对老人说:
“爷爷奶奶想要什么呀?”
奶奶在槐树下打着蒲扇,说:“家人和睦健康就好了。”
爷爷不知道看向哪处黑暗,说:“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庄怀吟又问:“以后我买大房子去不去住啊?”
“我一辈子都在这里。”
是爷奶一起的声音。
那个夜晚庄怀吟总是想,在自己眼中,爷奶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想起白天在田野看到的稻穗,染上黄昏的颜色,摇曳着。他好像知道了答案。
——从来都不是名利铜臭,是一阵微风和一片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