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知道,这一次若重新站到露风石上俯瞰千山,她还会不会保有前世的初感受,而拥有前世记忆的自己转过头遥看现在的自己,又会想些什么……
花千骨呼出一口气,抬起手往门环上一放,不需用力,大门应声而开,一瞬间光芒大盛,远处一片海色天光。
她迈步过去,脚下每走一步,脑中就会走马灯一样播放昔年的一幕一幕。那一年她初拜白子画为师,醒来后的第一站,喊他的第一声“师父”,第一次以徒弟身份探访他的世界,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海天间飘浮着无数小岛,星罗棋布,映衬着红霞漫天,浮光耀眼,就像银河里倒翻了满天星斗。下面是凌空飘浮在海面的长留仙山,远处半空中飘浮着的是贪婪殿和销魂殿,二殿与绝情殿的位置如三点一线,高高矗立在长留主岛之上,遥相辉映。
在这个高度,风卷着云不时从身边飞过,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到。长留的大殿和十多座偏殿以及阁楼,在崇山掩映下透过云彩看得清清楚楚,海天间一切都变得无比壮阔,无比美妙。
都是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光景。
花千骨将目光转到正前方,最靠边那块突起的大石头叫露风石,记忆里白子画总爱一人站在上面俯瞰千山,天风鼓荡起他的衣袖,年少的她曾一度担心他会不会稍不注意乘风化去,或坠落其下。可后来他喊她过去,用一番不算晦涩的话给她上了有关世界与眼界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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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是她感觉离他最近的一次,也终于切身实地地明白,这个叫白子画的男人与生灵、与世界之间的真实距离
——叫遥远。
带着无数回忆与满腔思绪,花千骨迈步而上,于露风石的最靠边处提裙坐下,凝眸远望。
千山孤远,风大得几乎要将她吹飞,无边东海、长留仙山、长留大殿、三千弟子……所有在绝情殿下的东西尽入她眼底,或静或动,渺小得如海滩上的一颗沙砾。
当年白子画曾问她,从这儿往下看看到了什么,她记得自己说:“只看到长留山。”
现在,她又坐到了这儿,往下看还是当年那些景色,脑中反馈过来的第一个讯息还是:这是长留。
“呵。”
别人若来了这儿定会激动不已,心生万千感慨吧,就只有鲁钝的她无论怎么看,何时来,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这是长留,是仙门长留,是弟子三千的大派长留,是有白子画俯瞰镇守的长留,是她十二岁拜师学艺的长留……细细想来,好像不是她蠢笨,而是只想知道这个,只想清楚这里是长留,脚下的土地属于长留。
知道多了有什么用呢,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世人都道生死是人之一生的一道大关,凡入关者不论成败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感受,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总归都会和一开始的自己有所不同。
花千骨知道,她也变化了,在真真切切经历过一次死亡后,没有人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一开始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复活,无法相信死在轩辕剑下的自己竟还有重返人间的机会,那时的她看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腿,看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感觉——虚幻。
那是完完全全与真实背离的不敢相信。
可奇迹偏就发生了。
白子画带她重回这人世间,她生气了,一开始恼怒,后来无奈,然后悲伤,最后接受。一整串心路历程下来,她不能欺骗自己真的做到了死前的洒脱,不能说对他已毫无爱意。相反,有那么一时半会儿她是窃喜的,因为她又看见他了,看到他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活着,昔日斗阑干的悲剧没在他身上重演,他依旧自由,六界之大没人能欺他辱他,没人有能力将他从绝对统治的位置上拉下来。
那时她就知道,她放心了。她的人,不能被人欺,最起码不能让她知道,否则怎么欺的,对方就得怎么还回来。这是她自打被逐蛮荒,一次一次痛失所爱,承受背叛后产生的无奈至极又不得不认同的一个想法。摩严杀死东方,她一怒之下欲杀摩严的行为就是最好的例证。后面糖宝被霓漫天所杀,而她要求落十一殉情而去也是一样的道理。
神对苍生万物有着大爱,自愿像母亲一样付出,悉心呵护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这是事实。她为神为人两次献祭自己拯救苍生也是事实。
事实上,她的神性一直都在,哪怕是成为妖神最痛苦绝望的那段时间里,也是靠着对糖宝复生的期待支撑下去的。死不了,便只能努力寻找活下去的理由。
她无数次和妖神之力做斗争,逼迫自己不被其控制,是想再多看看故人,多看看她爱的师父。但结局失败了,她最后一个活下去的支撑被白子画亲手摧毁,于是茫然无助,天地之大再无一个容身之所,那种情况下除了死还能做什么?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