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庚作为朋友待自己不薄——
虽说,难免她可能心里也有利用自己的成分在。
以石榴红的花魁身份和坊间的轩然舆论引导,她协助白家作障眼法、并维持五帝钱的稳定局面,她在隐晦的层面与必要关头,为白家内门出的力并不少。
而白长庚这个人总是风轻云淡,谁知道在打什么算盘呢。
石榴红只是懊悔——自己寄人篱下,做事本要谨慎万分、如履薄冰的,她居然这么不谨慎小心,弄坏了衣裳。
小主,
她居然也会犯这等错误。
石榴红心里叫苦不迭,总之,事已至此,她必须得亲手把衣服补好。
白长庚在蓝情前辈那里接受着不断的训练,直到鼻息能够分辨出世间的三万六千五百种不同的气味。
她应当可以成功地禁受解开「万年春」情蛊剩余几味药材后,接下来的反噬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若了解了世间几乎所有的气味,白长庚便对它们不再有神秘感。
以及,她愿意主动褪去自己曾给它们赋予的那么多的复杂想象。
包括“大老虎”等罩着神秘面纱的物什,世间欢情,不过如是。
她只需要以不变应万变,八风吹不动。
蓝情前辈也对白长庚的表现十分满意,放心将香篆派的和合秘香解药方子交付于她。
转眼间,来到了杏历乙巳年(1605年)的冬天。
紧随着相思石的后尘、解开和合秘香之后,石榴红变得很沉默,开始整日面无表情。
一开始把木相留都吓了一跳,来白长庚这边找她玩的时候,石榴红反常到居然没心情和木相留拌嘴了。
木相留有些紧张,变得小心翼翼:
“狐狸精,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石榴红懒怠回应,她甚至对木相留露出了在杏倚楼待客的礼貌又疏离的标准妩媚笑容。
木相留有些毛骨悚然。
石榴红撇过脸,只说是自己身体困乏,便不消再理她。
她也不梳妆、不吃饭,不调侃和找白长庚麻烦了,总喜欢一个人闷在炼丹炉里,时哭时笑,似喜似悲。
白长庚去看她的时候,却发现石榴红经常一个人躲在炼丹炉抹眼泪。
石榴红像凶猛的野兽似的,从不让白长庚瞧见她泪流满面、双眼哭肿的模样。
被「万年春」蛊影响而想落泪的时刻,她会无声地咬住袖子,躲在炼丹炉里忍住声音抽抽噎噎,肩膀抖个不停,宛如心中有无限的委屈。
白长庚对此了然如明镜,也会刻意避开她,不去过问。
有一次,白长庚实在不小心,才撞见了,她红着眼眶避开白长庚的目光,冷冰冰地背过身去。
看来,到解开第五至六味药这种程度后,万年春情蛊已经开始引出她内心深处的悲伤记忆了。
过了一段时日,和合香与相思石的共同反噬结束,石榴红似乎好些了。
她逐渐又开始恢复了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
木相留和凉曜常常到白长庚的后院里来悠闲叙话,枫叶开始飘落,直到落了满院。
白长庚在一旁呵护照料她的菜园和小花园,细心地拨开花架与枝叶查看着。
凉曜拿大苕帚认认真真扫着四处的落叶。
落叶太多了,压根扫不干净,还不时有新的落叶飘下。
木相留和石榴红在那里尖叫,捧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落叶互相打来打去的。
凉曜无奈地对旁边的两个人喊:
“你俩别玩了,好好帮忙。”
被凉曜说了几句,木相留和石榴红只好拿起自己的苕帚。
刚装模作样扫了几下,又开始彼此推搡,根本没在干活,只顾着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然后齐齐摔在枫叶堆里。
冬至日这天。
四人在白长庚的后院商量着一同吃“拨霞供”火锅。
(*“拨霞供”火锅,将薄薄的红色白色肉片夹入翻滚的高汤中炙熟,色泽鲜艳,美如天空中的红霞涌动。)
白长庚在小厨房里为伙伴们熬了一道野味菌菇火锅的汤底。
凉曜帮忙制菜,随上切好的整齐围碟,有彘肉片、嫩凤脯、鸭脯、白鱼卷、山鸡片、野猪肉、里脊、鲜生鱼片肉……
凉曜随手拌了些红油碟、干碟、蒜泥、芝麻酱、小米辣、蚝油、姜汁、腐乳汁,香菜末等一一码整齐,供大家随意调配蘸取。
石榴红采来白长庚小菜园里的豆苗,花菜、包心菜、胡萝卜、芹、莲藕、茼蒿、山药、雪里蕻、冬笋……搬来地窖里存着的各色番茄、尖椒、南瓜红薯等蔬菜作物之类清洗,并端上桌子。
白长庚在嘟嘟冒着热气的汤锅上撒了些麻椒、青花椒、八角等香料,添上几块新点的老豆腐,削了些菇子丢进去,馋得木相留直流口水。
木相留切制了一些凉拌黄瓜、从坛子里盛出些腌好的各色小酱菜,准备了杏子糕、拔丝桃花儿冰糯米、甜酒酿馍馍以及烤苹果、释迦果、后山的野莓、草莓等果品,烫了些清甜可口的热酒。
夜晚,四人就后院的空地搭起了桌台,围炉夜话,谈天说地,吃起了“拨霞供”火锅。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白长庚照旧打开墙脚的砖头,把流浪的小猫们唤出来,分一些剩余的食物与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