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礼笑着还礼,朝一圈儿人点点头。
白长庚道:“多谢司徒前辈,晚辈学到很多。”
可惜,差最后一步,这下拿不到那个液体的配方了。
不过可以找机会去问前辈。
司徒礼点头微笑:“诸位玩得开心就好,我们须臾派只是尽了绵薄之力。”
…………
中元医斗大会的清谈收尾结束。
各派送完宾客,晚辈们包括司徒苑都被请了出去。
白玉楼换上严肃的表情,和刚才的笑容满面完全不同。
白长庚刚要走,就被父亲叫住:
“长庚,你也留下来。”
内门二当家白琼宇一听,立刻对白玉楼冷嘲热讽:
“他也留下旁听?”
几位其他门派的当家面面相觑,心中感慨:大当家都入土了,这兄弟俩还在闹矛盾。
况且经由几次事情,当家们已经在心中默默认可了这个孩子,百年香的事情也无人再提。
白玉楼眼神坚定:“嗯,留下。”
现在,只剩白家内门、开阳派、须臾派、千秋派、香篆派、归心派的几位重要当家坐在一处了。
各家门派的表情也是难得的严肃。
“人齐了,商量一下「木币」的事吧。”白玉楼道。
“父亲走之前,让我和各位说,最迟明年上元,要把「木币」在我们白家的消息放出去。”
白长庚一怔,祖父的遗言?
诸位当家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香篆派蓝情道:“玉楼兄,你说清楚,大当家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同意。”须臾派大当家白双雁难得发话。
“疯了……我也觉得不可。”须臾派二当家司徒礼道:“这五件东西,单拿一样出来,都得搭上多少条人命。”
内门二当家白琼宇皱眉:“全江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老东西让这时候把烫手山芋掏出来?过去别家的教训还不够么——”
千秋派白四龙打断道:“琼宇,成熟一点儿。大当家肯定有他的打算。”
白琼宇闻言,稍作收敛。
开阳派的花雨娇声道:“是啊是啊~”并朝白琼宇抛媚眼儿。
香篆派蓝情看到了,表情甚为不齿:
“花雨,你也真是的。都说了开清谈会的时候严谨着装,每回都这样。”
花雨笑回道:“知道了,蓝姐姐。我下次注意。”
归心派当家只是坐在那里饮茶,默默不语。
大家心中都有些隐隐的意见。
交谈几轮下来,白琼宇受不了了,便开口直言:
“归心客栈的,你们以后派人来,倒是露个脸!回回都戴个斗笠面罩,也不爱说话。要不是能拿出白家信物,我们都不敢放人进来。”
归心派当家在斗笠后面点点头,依然没有说话。
白家商量了半个时辰木币的事情,无果,甚至各门派还意见不一,险些吵起来。
白玉楼叹了口气,补充道:
“我想,大当家的意思是,反诈。”
“怎么个反诈法?”
众当家齐声问。
“不用真把「木币」给出去,只是以「木币」作为诱饵。”
“为的是,把其他四币的真正所处地点,反诈出来。”
白玉楼细细地给当家们展开说明……
…………
转眼,已是两年光景过去。
杏历己亥年(1599年)。
日子一天一天流淌过去,这俩年,小石榴在杏倚楼广结人脉,四处奔波会友,斗酒作曲,打茶围,观花赏月,周旋于嘉宾贵客席间。
“石榴红”的名头,在不知不觉间势如破竹,日渐响亮。
但凡“石榴红”出现的场合,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追随她而去。
仿佛这儿不是什么秦楼或戏院,而是一旦离开了便不再有的仙境,她身边飘摇的丝竹是仙乐,她的嗓音也如同九天之外擦过耳畔的天籁。
石榴红只是匆匆赶路,经过此地的神女。
这座楼是为她存在的,楼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为她存在的。
红绡翠袖像是她的俏皮话,楼里的金银珠宝,都在匣子里等候某天成为她的点缀,楼里的姑娘们,不得不变成了衬托牡丹花的叶儿。
王兰仙没有表态,但大体上对石榴红是欣慰默许的感情。
比起小石榴,夏岩秋那边心境就不大好了。
虽说她在两年前的金秋,已是众望所归的花魁,但由于石榴红常在身边作比较,她有着朝夕之间便失去这荣耀的风险。
就像表面镀上了金色的石头,一旦被掩埋进泥潭里面淘洗,大家才会恍然发现:
小主,
原来,夏岩秋只是普通的一块石头,和路边的任何一块小石头没有任何差别。
只是因为小石榴太耀目。
夏岩秋数次做梦梦见,自己华美的锦袍被人剥落,镶嵌着螺钿的金钗被人折断……然后,他们簇拥到另一个人身旁。
——那是她可爱的手帕姊妹,也是相依为命的小妹妹。
有时候,夏岩秋也想,是自己变得越来越自卑了么?
在外人眼里,恐怕,她就仿佛用金丝银线织出来的苏绣——只不过,绣的内容是布满虫蝇的、腐烂的花与果。
被血液与汗液浸透的一块绣布,脏,就永远这么脏下去了。
一座名山,不容二石,既有她石榴红,何必再有我夏岩秋?
夏岩秋心中悲恸时,只能暗自哭泣,朝着杏倚楼后堂神像的方向跪拜。
她不会对任何人明言心中的想法,也不会对关系最好的小石榴本人说。
她看到小石榴走过来对她笑,甚至怕小石榴埋怨她、恨她。
怕小石榴想:
“反正夏家有大把的钱,就是那夏岩秋,也比我身世好,想赎身的时候随时都能走。什么表面姊妹,什么秋姐姐、冬姑娘!一直使小性子埋汰我,等我做了花魁,就把她往死里折磨!”
或者:
“戚你花魁了不起啊,还不是迟迟没被赎身!待在这里一天一天挨日子,和大家一样,我们都是命运的玩物。”
小石榴会不会这样想呢?
夏岩秋越想越难受,除去必要场合,也不怎么主动找小石榴玩耍了。
即便白日一同唱曲伴奏,小石榴与夏岩秋的关系,似乎真的不比两年前了。
…………
一个雨夜,屋外电闪雷鸣的,小石榴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近王兰仙给她的甜汤味道怪怪的,该不是加大了药量,要让她断子绝孙吧,喝了还夜不能寐,浑身火烧火燎的。
这大老虎真可怕。
小石榴干脆坐起来,点上灯烛,去箱底那里翻找蓝发带。
她睡不着的时候,就想去看看它,当看见发带,小石榴就感觉自己不是身在地狱。
屋顶忽然投下一缕微光——有人闯进来了!
无声之间,灯烛瞬时而灭。
小石榴警戒起来,刚藏好发带,就被人从身后挟持,捂住了双目。
身后一缕暗香。
眼前漆黑,耳边风雨大作。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不止一位男人的脚步声音。还有刀。
官兵搜查?
“公子好身手,雨天的瓦片滑脚么?”
小石榴笑了笑。
对方不说话,莫非是江湖杀手等奇人异士。
为何找到我这处来?
小石榴混迹于人情场面已久,一边脑子飞快地思索,排除来者身份,一边带点儿刚睡醒的娇憨嗓音,使对方放松警惕。
待官兵的脚步声渐远,一个懒呼呼的少年音嘘了口长气。
“姐姐莫非刚醒?”
“报上万儿。这位公子打哪里来?”
“江洋采花大盗——花见愁。”
“哦?久仰大名。”
“听人说,你只采每处去的地儿里最娇艳的那朵。”
花见愁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奇地放开了小石榴。
“你怎么知道?”
小石榴转身,周围黑乎乎一片,勉强看清来人的半张面庞是个少年,笑了笑,便斜倚在柜门上:
“那小花爷可进错门了,你口里说的那朵,现开在隔壁呢。”
实际上,她心里也不打算让隔壁的夏岩秋被占便宜,只是一边忖度言辞,一边与这个采花贼周旋。
“姐姐听过我的名号?”
花见愁紧盯着小石榴,似对她十分感兴趣。
“听过。坊间说你揭瓦无声,偷钱袋不留痕,女子见了你的容貌,也要掩面自惭三轮。”
小石榴依旧面带姣笑,心里却烦得紧,想早点把这个横生的麻烦送出门去。
“石榴红,你果然很有趣。”
“别叫我。你想要的那朵花可不是我。”
“好姐姐,别哄我了。在下生性就爱猎艳,最晓得看花儿的长势,依在下看,日后这杏倚楼可再没比你更红的了。”
“嘴倒是很甜。”小石榴一边笑着答话,一边心不在焉。
花见愁目光紧紧黏着小石榴,眸中透出些许野兽样的光芒,有步步紧逼的意思。
“快来,搜这间!”
门外有影影绰绰的黄灯笼光,透过门刺进来。
砰的一声,门被粗鲁地打开。
光线晦暗,小石榴半躺在床上,她低笑了声:“这么晚了,哥哥们是要折腾谁呢?”
“你,刚有没有看到人闯进来?”
“没有呀~”小石榴无辜地眨眨眼:“你们搜,从里到外细细地搜。”
为首的官兵努努嘴:“小的们,搜!”
结果自然是什么人也没搜出来。
官兵们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像打仗似的去搜下一间了。
花见愁从床底的衣箱内连滚带爬地窜出来。
“哎呦!好姐姐,谢谢你救我一命。”
小主,
“不客气,还好你会缩骨,嘻嘻。”
小石榴起身把灯芯挑亮,忽见灯光之下,青衣少年已摘下了面罩,此人面庞风流俊俏,眉眼有情。
这个衣服好生眼熟,让她回想起了那条蓝发带。
小石榴有些恍然,她赶快摇了摇头。
“这样吧,我也这阵子非常无聊,你现在也暂时出不去,给我讲讲外面的好听故事呗。”
“好!”
花见愁眉飞色舞,盘腿坐在地上,从历史讲到武林,口若悬河。
小石榴偏着头,半躺在床上,边听边笑。
比起正正经经花铜子儿听书,听路过的人侃故事,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花见愁由于流连江湖许久,又见多识广,今夜又碰巧打开了话匣子,真是不吐不快,便将一肚子他所知晓的人间趣事,添油加醋,讲与小石榴。
小石榴本身又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