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捧出一碗清亮的、带着发苦的奇特香味的药汤,长庚终于忍不住奔出房外,吐了个七荤八素。
小小的她抬起亮晶晶的双眸,祖父一怔,分明窥听着似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响。
长庚低低哽咽道:“做了这个,我已不是好人了。”
祖父才明白过来,白长庚觉得“好人”不应该制毒。
后来,他再也没有强迫白长庚制毒。
然而,白长庚却不再抵抗了,她每次都会面无悲喜默默地完成,并且做得很完美。
祖父哑然。
好玩儿的是,但逢白家内部测验、考学需要制毒的时候,白长庚都谎称自己不会,真逼急了,她就胡乱地配一剂泻药,顶多让人拉一会儿肚子。
另一头,司徒苑却春风得意,小伙伴们啧啧称奇,道司徒苑制的毒可以让小猫昏迷一整个时辰而不醒,使人浑身上下奇痒难耐两个时辰乃至心痛如绞。
司徒家的人真是天生的奇才。
…………
白长庚起身站在房中,缓缓闭上了眼睛。此时,她听到有人叩门。
来人正是司徒苑。
司徒苑进来,对白长庚点点头,轻带上门。
“外面吵得都不可开交了。”司徒苑道。
白长庚不语。
“我大概听说了,这几年你也知道,”司徒苑叹了口气,“……白师兄,和你说实话,我不会同你争位的。”
白长庚:“推贤举才而已。如家主是师妹,我并无怨言。”
“怎么可能是我呢?”司徒苑自嘲。
“推我出来,不过是他们长辈用于制衡各门派的说辞,把我当玩笑消遣罢了,私底下那些男弟子争得可凶呢。”
白长庚微微颔首,赞同司徒苑的说法。
“白师兄,也是知道你可以理解我,不像他们那样,我今日才敢剖心。”司徒苑有些落寞。
“我是女子……轮到这般大事,终归是需要一个男子出头的。你们白家自古以来都如此。”
白长庚心中一动,忽然淡淡道:“我去敦煌城之前,百年香灭了,你当时同其他人不在地宫道观。”
司徒苑眼神疑惑,心道师兄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却是示意白长庚往下说。
“百年香被人动了手脚。”
“怎会……”
“借着那日雨气,后来送上的香粉几乎是湿的。”
“我记起来了。那晚确实遇上了暴雨,即便新香是湿的,也并不会有人起疑心。”司徒苑眉头紧皱。
白长庚:“特意用水泡过,除去点香的我,不会察觉。”
“那,师兄后来是如何点燃的?”
白长庚看着司徒苑:“另有干燥的香粉藏在旁边。”
“也就是,送来的新香里,实际上干湿混杂?是……两拨人。”司徒苑推断。
白长庚不再言语。
“你只同我说了?”司徒苑着急了。
“你为何当时不说?大人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白长庚摇头。
“旁人只会认定结果。”
两个香童离奇被杀不重要,百年香是怎么灭的不重要,是不是真的由于白师兄灭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灭了。
它是在白长庚抓周到玉葫芦之后才灭的。
司徒苑稍微沉默思考,便理解了情况,她拉了拉白长庚的衣袖,以示安慰。
……
司徒苑离开杏枝观,一路下山,进入山脚下的闹市之中。
她蒙上面罩稍作乔装,转而进入人迹罕至的小巷子,七弯八拐走入一间简陋的客栈,客栈门头的字迹模糊不清。
司徒苑进门后,与店小二彼此点头,言语两句,小二带她从后厨穿过,沿着院墙的楼梯下去,走到一个地下室的里间。
客栈里间陈设干净,与外头的简陋相比,反显气派干净了许多,甚至有些富丽堂皇的意味。
“王大当家。”
“来了?”
一位身着紫色锦衣的女人正在悠然自得地染指甲。
旁边放着切好的冰镇西瓜,并吃食点心和茶盏,一浅盆新摘的荷花,盛荷花的青花瓷浅盆里有许多漂亮的鹅卵石,浅盆上绘制着小孩嬉戏的图景。
地上放着一座冰鉴,里面也镇着些新鲜瓜果;由于客栈下面设有机巧,冬暖夏凉,即便是炎热的夏季,呆在这样封闭的房内,司徒苑都能感觉阵阵清风吹来,很是解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