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恐怕自己都想不明白。
到底是更想求信仰,还是更愿看美人?
总之,有了王剔月的美貌吸引力加持,王家的神像生意,有史以来(其实约莫就是小两百年),第一回超过了常家棺椁白事。
现在,咱们可以说阴门百家未来的钦定“点睛人”——常乐姑娘了。
她的父亲——常家现任大当家的,西村人都亲切地唤他大常。
当然,背地里头叫的可是“黑白无常”——去世了才需要打棺材做碑,谁要去找他了,这说明家里头必有人离去了,找他,可不就是找“黑白无常”么?
大常家,只出了这一位女儿,取名常乐。大约美好寓意是“长乐未央”罢。
可怜了常乐的母亲,生完一胎女儿,再生不出,折腾得要死要活,还是落胎两回,她承受不住丧子之痛,撒手人寰。
常乐还在吃糖的年纪,就披麻戴孝了,灵堂上也是乐呵呵的。她还太小,不晓得什么是悲伤,守夜的时候头一点一点的往下掉,打着哈欠昏昏欲睡,最后倚靠着妈妈的棺材,香甜入梦。
大常在门口坐着守夜,偶尔回头望望娘俩,一根一根地抽烟。
四岁开始,常乐就和爹爹两人一起过了,性格活脱脱一个顽皮小子。
大常心疼闺女,把她养得很好,常乐也毫不辜负自己的名字,总是笑口常开。
她是大常的开心果。
最要紧的是,她从小就自己会捡树枝写写画画了,艺术天赋了得,更别提那十三岁时候刻的像、做出来的碑——已经宛如行当中浸润了七八年的老手!父亲对此也十分惊奇,赞叹不绝。
也就是这一年,王家和常家有了新的交集。
方才咱们说了,王家的小花儿十六岁,而常家的常乐十三岁,正是这一年。
因王家生意居然头回胜过了常家,大常自然是心怀不满,有股怨气的,巴不得多一些老人离世,好来送生意。
他真是一点儿不愿丢常家的脸面儿。
天都算不到,在自己这辈身上,居然输了王家一局!
然而,他转脸看到常乐聪慧又勤奋,小脑袋满头大汗,做东西像模像样的,还会奶声奶气叫爹爹……
大常认了。
再大的怨气,多少也消了些。万般委屈只咬牙往肚里咽,胳膊折了往袖里藏,自己时常喝闷酒、抽抽烟罢了。
一日,大常喝多了。浑身酒气熏天地回到家,正迎上常乐在院子里削石头,一晃眼,身影有些像过世多年的妻子。
大常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同时,多年的万般委屈与酸楚,无人懂得,统统化作了气不打一出来。胸口闷堵得慌,只能冲上去,对女儿一通大骂,指指点点说你这做得不好,那也不行。
常乐第一回见到爹爹发这么大的火,脸色煞白,一下子懵了,木木地站起来,低头不停绞着袖摆。
最后,常乐怯怯地从袖子里抓了半天,掏出用红布包着一个小石像。
“爹爹......别生气,这是、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大常一愣。
红着眼打开瞧了——看官儿您猜,常乐雕的是什么?
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塑像!
细看那石像,大常旁边的女人,脸与常乐十分肖似,大常只觉鼻子更酸了。
“去、去东村那,给我砸了他们家那破道士像!”
“砸不烂你就别回来了!”
常乐的瘦削肩膀上挂着包袱,满是雀斑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从此出了常家的大门。
常乐心里知道,爹爹不是真的让她去砸像,而是要她去王家偷学造像的本事,好精湛自己的技艺,早日回家,扬眉吐气。
她以后,可是很有希望成为百家阴门的“点睛人”的。
小时候,常乐问父亲,为什么阴门百家需要有点睛人。大常回答:因为天太黑了,人们看不清路。
点睛人是阴门百家的引路灯笼。
点睛人,必须永远看得清。
…………
眼前这点难关,怎能闯不过去?
常乐在路上立马拿了个主意。
她故意在泥地和草丛里滚了几圈儿,拿草叶和锋利的石头割伤自己,准备好一把鼻涕和一把眼泪,刚到王家,就哭诉起来。
“大爹大娘,常乐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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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要我了,因是独女,也传承不到半点儿技艺,如今被赶出家门、没亲没故的,方来寻个投靠……如是云云。
小花儿一边在灶台后面好奇地看着常乐哭诉,一边烧柴做饭。
王家人生性善良,一经常乐哭诉,又看她浑身是伤,瘦瘦小小一个人儿,还满脸泪痕的,便起了恻隐之心,大度地接纳了常乐。
于是,常乐顺利地混进了王家。
王家除了王剔月小花儿,还有弟弟妹妹。等常乐一来,小花儿只爱和常乐一同玩耍了。
她俩每日共同去田野上放牛羊,用花草玩扮家家酒,一同打水、摘菜、放风筝,亲密无间。
常乐除了每日同小花儿干活玩耍,也会不时找点借口,刻意经过王家的工坊,总踮着脚隔窗偷瞄,三番五次地,她把个中技巧神工暗记在心。
寒来暑往,三年光阴似箭。
这几年,常乐给爹爹暗中数次捎信报平安,也几乎把王家的造像、修宫观技巧摸了个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