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无汲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可怕的夜晚。
寒冬腊月,她就这么独自倒在黑暗之中,身下是冰冷僵硬的土地,耳畔是潺潺的流水声。先是肝脏,然后是小腹,紧接着两条腿都开始剧烈的疼痛,她全身瘫软,冷汗直冒,意识几乎模糊。在这剜心刺骨般的疼痛中,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绝望。然而,她越是害怕,越是恐惧,小腹的疼痛就越是强烈。她又想起了俞祈信,想起了自己对他毫无缘由的信赖与亲近,也想起了他眼中的嘲讽与不屑,于是,愤怒与杀意涌上她的心头。伴随着愤怒与杀意而来的那还有源源不绝的疼痛,自肝脏起,随着经脉扩散到两条腿。就在这愤怒、恨意与恐惧的情绪交替之中,她全身各个部分都轮流疼痛,一层又一层,一轮又一轮,痛得她全身抽搐,险些昏厥。
BJ城的冬天很冷,BJ城冬天的夜晚更冷。
她就这么躺了一个多时辰,也痛了一个多时辰,身上衣裳早已被冷汗湿透,被夜晚的寒气一冻,整个人都险些结了冰。差不多丑时中,天空下起了雪。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轻轻地抚#触她颤抖的身躯,没一会儿,就给她盖上了一层洁白的棉被。内有剧痛蚀骨,外有寒意侵体,即便是钢铁般的意志,也难以长时间地坚持。慢慢地,她停止了挣扎与抽搐,一动不动。
不行,你的衣裳太单薄了,BJ的冬天可是很冷的啊!
在她意识快要丧失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老爷子的叮嘱,想起了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想起他眼中的关切与温柔,以及他送的那件雪白的貂裘。原本汹涌的情绪逐渐稳定,就连身上的伤痛似乎也减轻了些许,一道温热的真气自丹田涌起,缓缓传遍全身。就这样,怀着对老爷子的感激,她终于在这个可怕的夜晚中活了下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空开始透白。再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出来了,城门也打开了,通往城门的官道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想必都是一早赶到城中买卖货物的小贩。她就这么走在人群之中,一身雪霜、脸色惨白,左手提着一把长剑,右手拖着一杆红缨枪,引来无数惊奇的目光,结果被城门口的官兵以“形迹可疑”为由扣押。
半盏茶后,当闻讯赶来领人的闻聚福见到她这副模样,也不由地大吃一惊。幸而闻聚福在京城人面广阔,很快便将她领了出来,又安排了一辆马车,将她接回聚福客栈。这一路上,任由闻聚福在旁边嘘寒问暖、添衣加水,她始终呆若木鸡、不发一言。直到马车进了客栈,她才如梦初醒,一下跳下了车,快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小姐别着急!别着急!”闻聚福一边紧紧跟在她的身旁,一边将她身上的羊毛大氅紧紧笼住,“怎么样,暖和一些了吗?属下已经命人烧上热水,小姐还是先回房将身上的湿衣裳换下,再热热地喝上两碗姜汤,才能彻底地暖和起来。”
“不用管我!”上官无汲脚步不停,“寒枫呢?他在客栈里吗?”
“小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您这样子可别落下病来……”
“都说了别管我!寒枫呢?”
“小姐问的是哪位寒公子?”
“当然是真寒枫了!那姓萧的假货不是跟他换班了吗?”
“寒公子自昨日起一直在房中休息,还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大小姐若有急事,不如先回房等候,属下即刻将他叫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院门之外。客栈的伙计都知道,这个院落里住的是闻老板的贵宾,平常无人敢来叨扰,虽是白日,但院内却一片寂静。上官无汲急匆匆地来到院门前,正要抬脚迈过门槛,终于想起了什么,转身往闻聚福看来。
“我的枪呢?”她问。
“在马车上,属下待会儿就叫人送来。”
“你想必已经猜到那把枪的来历了吧?”
“这不会就是圣火#枪的兵刃吧?”
“不错,这就是圣火#枪,是我昨晚从故园山庄偷来的。”
“什么!”闻聚福闻言一震,骇然道,“你......你怎么这般大胆,竟敢跑到瞿老爷子的地方去偷东西?你不是跟俞祈信一起出去的吗?那他……”
“我做的孽也不止这一桩,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上官无汲微一苦笑,目光又落到他的脸上,正容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你的确很关心我,也一直对我很好。也许我早该向你说声谢谢的。”
闻聚福一愣,“小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