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投罗网

上官无汲 水野 9127 字 15天前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样东西已迎面扔来。黑衣小鬼接在手中,竟是半块铁牌。

“这是什么?”上官无汲疑惑地问。

“是联络信物。元老师曾告诉我,会有人在暗中相助,并通过暗号为我们安排路程和落脚点。”黑衣小鬼说着从怀中掏出另半块铁牌,将两者放在一块。断痕完全吻合,拼成一块完整的铁牌。

“通-明?”上官无汲看看牌上的字,又看看一脸平静的叶星辉,表情半信半疑,“你就是在暗中相助的人?”

叶星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元泽林说请了两位好友帮忙,怎么会是你们两个小鬼?”

“我们不是小鬼!”黑衣小鬼抢着道,“是我父亲命我来保护元老师的,他与元老师是故交。”

“这么重要的事,就派了一个小鬼?”

“说了我不是小鬼!”黑衣小鬼顿时被踩到了痛处,高声道,“正因为我父亲看重此事,才会派我来的!你再以貌取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叶星辉静静地看着他,冷漠的目光慢慢变得温和,点头道:“你父亲也许是个讲义气的朋友,但另外一个就未必了。”

上官无汲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你想说我老哥不讲义气吗?”

“不错。”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没看到他把自己的亲妹妹都派来帮忙了吗?”

“帮忙?”叶星辉看向她,目光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你是来帮忙的?”

“废话!”

“那你可否告诉我,你昨晚去了哪里?”

上官无汲一愣,神色变得有些尴尬。

“你去哪了?”黑衣小鬼急忙问道。

“我当然去找宫隐日了。你没看我都快累死了吗?找了整整一夜呢!”

叶星辉冷然一笑:“你的意思是在赌场找了一夜?”

黑衣小鬼闻言一震,猛然盯着她。

“赌场怎么了?那可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最适合打探消息了。当然,为了避免引人怀疑,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赌了两局。”她说着偷偷地瞄了眼黑衣小鬼的脸色,又补充道,“我发誓,我真的就堵了两局。我从来没赌过,根本就是做做样子......”

叶星辉冷笑道:“从来没赌过的人,为何连庄家用了节筒都能知道,还为此大打出手?”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在那?”

“在全城最大的赌场闹事,我想不知道都难吧?闹完事之后,居然还有胆继续赌到天亮。要不是我帮你善后,你以为你还有命回到这里吗?”

“有人跟踪我?”上官无汲心里一惊,嘴上却道,“我是故意这么做的,就是想把对方引出来,好趁机套问宫隐日的下落。我说怎么没人上钩呢,原来是你从中作梗!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什么是节筒?”黑衣小鬼突然问。

“节......节筒?”上官无汲一愣。虽然她努力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但被叶星辉连翻逼问之下,难免有些心虚,脑子也不似方才灵活了,乖乖答道,“节筒就是一种假骰子,里面灌铅等金属,比一般的骰子重。这样庄家就能随心所欲地控制点数,稳赚不赔了。”

小主,

“你从来没赌过?”

“对......对啊!那个很容易分辨的,你只要仔细听骰子滚动的声音。”

“你没有找过宫隐日?”

“当然有!我一直在打听......”

“住口!”黑衣小鬼一声怒喝,双目射出愤怒的火焰,“你以为我是白痴吗?”

上官无汲只好住嘴。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本是她的专长,可一见到黑衣小鬼眼中的怒火,她却乖乖变成了哑巴。正是这团怒火,曾经在最危急的时刻救了她的性命。

“对不起,”黑衣小鬼突然又冷静下来,把正等着挨骂的她吓了一跳,“我忘了你的精神不太稳定。也许你真的累了……在发生那样的事之后。”

上官无汲惊讶地看着他。

“叶左使,”黑衣小鬼转向叶星辉,“既然你已来了,就请帮忙照顾一下她和元老师。我出去办点事,可能晚点回来。”

“你不会要去找宫隐日吧?”上官无汲急忙拉住他的手臂,骇然问道。

黑衣小鬼点头。

“你疯了?他根本无关紧要!用不着为他送死啊!”

黑衣小鬼正色道:“朋友就是朋友!没有重要与不重要之分。我能为你拼命,自然也会替他去死。你再说这种话,别怪我翻脸无情!你先休息吧,我会尽快回来。”

他说着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她说的没错,”叶星辉终于开口,“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宫隐日的生死并不影响本次行动。”

黑衣小鬼似没有听到一般,径自往前走。

上官无汲赌气似地咬着唇,就这么直直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正是这个消瘦坚强的背影,在强敌出现时总是不依不饶地挡在她面前,也正是这个背影,让她第一次体会到友谊的可贵。她不关心宫隐日,也不关心元泽林,可眼前的黑衣小鬼呢?她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吗?如果不能,她又该怎么办呢?

跟他一起去救宫隐日,跟他一起去送死吗?

如此舍己为人,可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我有办法救他。”叶星辉也在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通明教在城中设有分舵,只要我吩咐下去,相信很快会有眉目。”

“真的?”黑衣小鬼终于停下脚步。

叶星辉点头:“想要救人,就要制定详细的计划,轻举妄动只会打草惊蛇。这件事就交由我来办,你稍作休息,日落之前必须离开杭州。”

“你有把握救出宫隐日?”黑衣小鬼问。

“我保证。”

黑衣小鬼迟疑了片刻,终于拾起地上的包袱(里面是上官无汲偷的衣服),默默地往对旁边的屋子走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上官无汲才长长呼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向叶星辉道:“总算把他劝住了。真是头倔牛!”

“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也是个难得的朋友。”

“他是小伙子,那你是老头吗?干嘛这么老气横秋的!昨晚真是你帮我脱身的?你怎么不早点来帮忙?”

“我原本不打算出面。但据探子回报,保护元泽林的是两个小鬼,其中一个的相貌特征还跟你很相似,我才不得不来到杭州。”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那么差吗?”

“你是什么德行,你自己最清楚。”叶星辉一声冷笑,“真怀疑你大哥安的什么心!他不知道有你帮忙,元泽林只会死得更快吗?”

“随你怎么说,本姑娘才不跟你一般见识。”成功劝退黑衣小鬼,上官无汲的心情实在很不错,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居然还笑得很灿烂,“其实我知道,你这张冰山脸都是装的。居然这么容易就被黑衣小鬼感动了。哈!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呢,原来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一边甜甜地笑着,一边伸出手,像个老朋友般搭着叶星辉的肩膀,问道,“对了,通明教为何要保护元泽林?是跟你们的教主严千负有关吗?放心!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商量,我一定帮你出主意的。”

“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确不讨厌这个小伙子,但不代表我也不讨厌你。”叶星辉冷漠地说完,连眼角都不瞥她一眼,一下甩开搭在他肩膀上的纤纤玉手,大步走开。

上官无汲的笑容只好僵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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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我?

我他#妈还讨厌你呢!要不是得仰仗你们通明教的势力逃出杭州,姑奶奶现在就宰了你!不就长得比别人高一点、帅一点,整天摆着副冰山脸,好像全天下都欠你几万两银子似的,什么玩意儿!

上官无汲一边漫步闲逛,一边警惕地打量四周,心里早已将叶星辉咒骂了一百多遍。突然一抬头,看到了“留仙楼”三个字,便抬脚走了进去。

为了营救宫隐日,叶星辉前往通明教分舵调派人手,留下她与黑衣小鬼两人保护元泽林。可我们的上官大小姐哪里闲得住?等了一个时辰不见叶星辉回来,她便也找了个由头出来闲逛,还美其名曰:打探情报。当然,除了闲逛,她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人灭口。你问杀谁?当然是那位替她解毒的神秘大夫了。前日她被鬼娃的毒鞭所伤,一度昏迷不醒,黑衣小鬼情急之下在一家药铺里找来大夫替她医治。也不知道这大夫是真的医术高明还是瞎猫碰死耗子,居然真的解了剧毒,救了她的性命。可到了第二天,他们的行踪便彻底暴露了。所以她绝对有理由相信,就是此人泄露了消息,害她和黑衣小鬼差点死在曹征手里。不杀了此人,如何解她心头之恨?何况当时她人事不知,难保黑衣小鬼和宫隐日这两个笨蛋没有透露其他消息,为了出逃大计的顺利实施,此人也非死不可。

小主,

先略施小计从黑衣小鬼口中套问到药铺的位置之后,她便不怀好意地找上门去,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跟药铺相关之人都杀了灭口。谁知这药铺极小,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掌柜,同时兼任大夫和伙计,黑衣小鬼请来的大夫就是此人无疑了。今日药铺大门紧闭,翻窗进去也空无一人,向邻里一打听,才知道这掌柜的极为任性,时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日一大早便关了铺门往东街的“留仙楼”喝酒去了。

这老酒鬼,还真逍遥自在!正巧,本姑娘今日心情不好,就先拿你开刀。我杀不了叶星辉,难道还杀不了你一个小小郎中吗?

哼!寒枫是这样,叶星辉也这样,本姑娘花容月貌,有这么讨人厌吗?

上官无汲摸着自己光滑细嫩的脸颊,一脸无辜地走进酒楼。正百思不解之时,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自身边匆匆走过,不小心擦了下她的肩膀。

“你瞎了?”她杏目一瞪,伸手便扯住此人衣襟,“连姑奶奶都敢撞,想找死吗?”

对方低头道:“对不住,在下有急事在身。若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海涵?”上官无汲轻蔑地一笑,“你冲撞了本姑娘,凭一句海涵就想敷衍过去?天下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你不是急着赶路吗?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她说着便将对方一把拎了起来,抬手便往门内摔去,同时抬起脚来,想要趁其摔倒之际再狠狠踩上两脚解恨。谁知对方一个后空翻,竟然稳稳地站住了。

呀,居然是个练家子?

上官无汲总算来了点兴趣,认真地打量此人。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副文弱书生打扮,身段修长、相貌清俊,虽然装束并不出众,却自有一股文雅俊逸之风采。最独特的是他的一双眼睛,漆黑如子夜、深邃若幽潭,神秘之中透出淡淡的忧郁,忧郁之外又隐含浓浓的哀伤。感应到她好奇的目光,这双独特的眼睛又起了一丝奇妙的变化,仿佛一道曙光划破无际的黑夜,唤醒了沉睡多年的精灵,原本深邃忧郁的眼眸突然变得澄澈明亮,仿佛一汪清水、一轮明月,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亲近。

“姑娘好大的力气,”他微笑着开口,声音轻柔而迷人,“是在下把姑娘撞疼了吗?”

“没有。”

“那就是在下挡了姑娘的路?”

“也没有。”

“既然都没有,姑娘为何如何生气?”

“本姑娘想生气就生气,你管得着吗?”上官无汲一副蛮横无礼的无赖模样(此女尚不知自己为何惹人厌),“如果不想死的话,就马上向我赔礼道歉!”

“姑娘想要在下如何赔礼?”

“很简单,只要你学狗在地上爬一圈就行。”

“只是不小心碰了姑娘一下,姑娘就要这样羞辱我吗?”

“羞辱?”上官无汲哂道,“我只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反正要么当狗,要么当死人,你自己决定!”

“为了一点小事,姑娘就要当众杀人?”

“难道不可以?”

年轻人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只是此处乃是酒楼,楼中客人众多,姑娘如此仗势欺人,就不担心会有人打抱不平吧?”

“打抱不平?”上官无汲也笑了,目光缓缓扫视全场,悠然道,“你指望谁来救你?那个喝茶的胖子?还是旁边的行脚商?后者是窗边这两位娇滴滴的美......”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窗边看去,突然全身一震,眼珠瞪得滚圆。就如她所描述的,此处坐着两位少女,身材娇小玲珑,衣着装束也极为相似,只是颜色不同,一是清雅淡紫,一个是明艳鹅黄,两人正低着头窃窃私语,一时看不清容貌,但她们肤白胜雪,想必是个娇俏美人。

然而上官无汲看得的并不是她们,而是她们对面桌上的......

“滚开!”

她一下推开前面的年轻人,抬腿就往前走去。在两位少女的对面,一位红衣男子临窗独坐。男子的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出头,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窗外的风景,完全没有留意到酒楼里发生的小小纠纷。鲜艳的红衣映着洁白无瑕的侧颜,额头上扎着一根火红的绸带,俊美无双。

那两位窃窃私语的少女时不时地看他一眼,显然是在评论他的长相。她们离得又近,目光又十分大胆直接,红衣男子却全然不以为意,表情始终平静如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早已习惯了被人品头论足。可当她的目光也落到他脸上时,他却突然生出感应,转过身来。

比起他冰雕般的侧颜,他的正面更是完美得令人窒息。比俊美无瑕的面容更引人瞩目的,是他周身散发的洒脱与不羁,他就这么温柔地注视着她,微微扬起的嘴唇勾起一抹迷人的笑容,犹如此刻窗外的阳光,绚烂而夺目。

上官无汲一愣。

原来是真的!

黑衣小鬼曾说,是南宫绝救了他,还对他温柔地微笑,原来都是真的!

小主,

“姑娘有事吗?”他柔声询问。

上官无汲呆呆地望着他。

是真的......

“姑娘?”红衣男子疑惑地看着她。

“我能不能仔细瞧一瞧你的脸?”她突然问。

红衣男子一愣之时,她已经伸手扣住他的下巴,紧接附身靠近,俏脸几乎快贴着他的鼻尖,就像欣赏宝物一般专心致志地打量这张年轻英俊的面庞。

“你能不能让我打一下?”她又问

与上句话一样,还不等红衣男子有任何反应,她已经高高地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他的脸上。

“砰!”地一声巨响,红衣男子连人带桌翻倒在地,碗杯摔个粉碎,酒菜洒了一地。

这一掌的威力又是何等惊人!

是真的......

“不好意思,”上官无汲动了动手腕关节,“其实我也不想打人,可谁让你扮成这幅德行,叫我看着碍眼呢?活-该!”

说罢一声冷哼,乌黑的长发一甩,就要扬长而去。

我说南宫绝怎么会突然行侠仗义起来,原来是个西贝货!你以为贴张人皮面具,把自己易容改装成南宫绝的模样,你就真的变成南宫绝了?还穿上这么鲜艳的红衣,到处招蜂引蝶,什么玩意儿!

“姑娘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她一转身,就迎上了那双独特的眼睛,正是方才撞到她的年轻人,“不是说要教训在下吗?怎么突然又打起别人来了?”

“本姑娘突然有事要办,没空教训你。识相点就滚吧!”她高傲地说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伸手就将他推到一旁。

不知是因为她轻蔑的目光,还是因为她粗鲁的动作,这双独特的眼睛似乎受到了侮辱,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眸缓缓眯起,变得深邃而危险。随着他的眼神变化,四个行脚商打扮的客人突然站了起来,身形一闪,瞬间来到眼前,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她围在中央。

上官无汲全身一震。

她这才发现这家酒楼有二十来人,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三三两两、男男女女,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一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随着这四个行脚商起身之后,原本喧杂的酒楼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世界安静地仿佛能听到她的心跳。

是埋伏!

她心中一凛,猛然回头看向红衣男子。后者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手背轻轻拭擦唇角的鲜血,如美玉般莹润无暇的面颊高高肿起,五个指印鲜明可见。面对她困惑而复杂的目光,他只是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洒脱迷人。

难道他也是来杀我的?

是谁主导的一切?是他?还是那个药铺掌柜?还是......

她看向这个背对她的年轻人,突然发现他修长文弱的背影说不出的危险。正当惊疑不定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无数劲装配刀的大汉自门外潮水般涌入,将原本就热闹的酒楼围得水泄不通,紧接着一个矮小精悍的中年汉子穿过众人向她走来。

上官无汲的功力瞬间提升至最顶峰。

“呦!这不是昨晚大闹万胜赌坊的姑娘吗?”中年汉子对她嘿嘿一笑,“姑娘昨夜可神气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