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望着那妇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突有一股无名之怒在心底翻涌。
这怒意并非冲着那妇人,甚至她自己也对这怒火感到新奇又迷茫。
胭脂不知自己因何而愤怒,她只是过客,世界的过客,人的苦痛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但无名之怒就是这样莫名的诞生了。
是何时开始愤怒的?
是看着驮着自己的马儿日渐消瘦时?是瞧见被挖开的新坟白骨生冰时?是目睹以尸为食最终仍饿死的饥馑之人时?还是看到平静到麻木的母亲将小小的白骨缓缓沉入水中时?
又或许,这怒火种子在更早之前便已悄然种下。是在她孱弱时和常遇春被蒙古人穷追不舍,生死一线之际?是在她还不通武艺,只能看着黑暗肆意横行,自己却躲在他人的庇护下时?
这些疑问都不重要了,愤怒的火种破土而出,一点一点烧了起来,已有燎原之势。
胭脂抬起头,她看到了远方的城池,城门已经大开。
忽有马蹄声如雷——元人的骑兵如一阵黑色的旋风,肆意挥着长鞭,风驰电掣般冲出城门。其中一人随手一抛,一只炊饼被狠狠扔在满是泥泞的地上。
饥民们突然好像有了力气,相互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只炊饼。
骑兵们哈哈大笑,马蹄将炊饼踏得四分五裂,挥舞的鞭子如利刃抽落这些人干柴似的臂上的皮肉,血像飞花一样溅在炊饼碎屑上。
无一人哭喊,饿狠了的人眼中只有那被踩得四分五裂的饼屑,枯瘦的人们趴在地上,贪婪舔舐着混着血水和泥浆的饼屑。
马蹄向着城郊奔去,胭脂跟上了这群辫发垂肩的蒙古人,他们个个弯弓带剑,神情倨傲。
为首的中年蒙古人穿着最奢华,黑貂皮袍在天光下闪闪发亮,头戴一顶高耸的皮帽,帽檐也镶着一圈黑貂毛,顶端插着一根修长的白色羽翎。
背后斜挎着一张雕花硬弓,箭筒里插满了精铁利箭,箭尾装饰着碧蓝孔雀羽毛,尽显奢贵。
跟从者在他身后成拱卫之势,簇拥着这巴图老爷扮相的蒙古贵族,风声将他们的话语传到胭脂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