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安陵容,一字一顿,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朕待你一向极好,还册封瑾妤为固伦公主!”
从什么时候开始?
当然,是从她一进宫开始了,而且不是这辈子一进宫,是从上辈子一进宫开始,她就不喜欢皇上。
可惜。
她从前到底是道行浅了些,只懂得一味地讨好皇上,现在么,她已然明白,对于男人而言,有时候若即若离,反而是最合适的。
得不到的,在男人心中,才会永远留下记忆。
“是从那一夜,华妃叫臣妾去她宫中唱曲儿,你却毫不阻拦开始的。还有后来,你册封臣妾为嫔,说是以姓做封号就好,还有你选了‘鹂妃’这个封号。”
“或许,还有小鱼的事情,佟佳氏说臣妾为‘女祸’时,你想也不想就将臣妾禁足。说来,你禁足过臣妾多少次了?臣妾自己都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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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呀,既然你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说明,你自己对这些事,都是毫无察觉的,不是吗?”
“真恶心。”
安陵容一下丢翻了药碗。
哪怕这药无毒,多多少少还能帮得上皇上一些,她也不想让皇上喝了。
“什么?”
皇上有些听不懂。
后半句也就罢了,前头那些,什么以姓做封号,鹂妃又是谁?
“瞧,咱们的皇上,果然对自己做的那些伤人的事情是一点都记不得的。至于你说,册封瑾妤为固伦公主,臣妾以为,那都是瑾妤应得的。”
“她对你一片孝心,那时候是真的想着要去救你的。只可惜,时至今日,瑾妤对你,也灰心了。”
六军不发无奈何啊。
瑾妤想。
若是易地而处,是她额娘,皇阿玛必然是会毫不犹豫的。
真可怜。
她如此喜爱的额娘,在皇阿玛心中,似乎并不能算得上什么,能不灰心么?
“你,胡说!”
皇上不愿相信。
安陵容叹了口气,恰在此时,外头苏培盛禀报,说是“熹贵妃到了”。
“瞧,姐姐来了。”
安陵容莞尔,收拾起嘴角的冷意,就见门口,那个身着华服,盛装打扮的甄嬛,正一步步走了进来。
她眼里竟是凌厉的气势,只有在走到安陵容面前时,对着她稍微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陵容,很久不见。你在宫中,做得很好。”
甄嬛由衷高兴,眼角微微发红。
要不是安陵容在宫中解决了佟佳氏,那么现在宫里必然一团乱了,她回来,想要翻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多亏了姐姐早有的准备,要不是你提前埋下的木偶娃娃,还让小夏子假意和她交好,又顺势联络季惟生,哪有这么容易?”
是了。
季惟生也是他们的人,季惟生秀才出生,是想做官的,可在钦天监,监正已是极限,被外放出去当地方小官儿,反而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哪里,要不是你安排人解决了夏弋,我想顺顺利利进宫,也不容易。”
甄嬛莞尔一笑,两个人就当皇上不存在似的,聊了起来。
“你,你们!”
皇上脑袋都快炸开了。
他前些时候还对安陵容道歉,说是他不好,错信了佟佳氏,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切不是这样的!
“呀,我都忘了皇上还在这儿了。”
听见皇上吵闹,安陵容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皇上,皇上一下子不说话了,像是意识到……
甄嬛,是苏培盛放进来的。
苏培盛!?
他,他们!
“姐姐。”
瞧着皇上像是被自己的眼神给震慑到了,安陵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果然,皇上也有怕的事情。
“你回来了,想必还是有话想要和皇上说的。唉,时至今日,有些话再不说,也来不及了呢。可惜,眉姐姐对皇上就没什么好说的。”
“嗯。”
甄嬛点点头,坐到安陵容刚刚坐过的位置上,看着床榻上的皇上,长叹一声,道:“我是有些话,想要和皇上好好说说。”
“那我就先出去了。”
安陵容说着,离开了寝殿。
她不知道里头甄嬛对皇上说了什么,大约二人这么些年的情分,到了今日,也是该诀别的时候了。
只一个时辰,甄嬛从殿内出来时,对着屋外守着的一众嫔妃们就道:“皇上,驾崩。”
皇上驾崩了。
前朝议论纷纷,都说皇上是因为太后薨逝伤心过度,体力不支而一病不起驾崩的,几乎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是在立储一事上,有了些争议。
宫里儿子多的,也就只有安陵容和甄嬛了,偏偏她们两个,出身为人诟病。
对了。
安比槐死了,死在了牢狱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安陵容也不清楚,不过是前阵子,甄嬛问起安陵容要怎么处置安比槐的时候,安陵容说自生自灭。
甄嬛就懂了。
索性,由她出面,剜掉了这一块毒瘤。
于是,她们二人,仿佛都是家中败落的破落户了,甄嬛又在询问过安陵容,确定安陵容并无夺嫡之心后,提议由四阿哥弘历荣登大宝。
后来。
弘历登基的第三年,安陵容出了宫,她去了通州,那儿是瑾妤的封地,弘历为瑾妤在通州建了很大的一座公主府。
安陵容与林秀,还有瑾妤三人,住在通州的公主府里,因着与京城也近,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弘晴和弘曦想要看额娘和姐姐,也是方便的。
“额娘,今日我出去跑马了,你瞧,这是我跑马时摘回来的花儿,多好看呀。”
“额娘,今日街上好热闹呢,过几日便是元宵,您和外祖母陪我一起出门逛街好不好?”
“额娘,小鱼的酒楼开张了呢。咦,杏儿姐姐怎么不在家?原来是去酒楼里给小鱼镇场子了呀,不愧是杏儿姐姐,有她在,酒楼一定很热闹!”
瑾妤仍是天真活泼的。
安陵容倒安静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林秀一起在院子里散步,林秀眼睛不大好了,现在是彻底做不了刺绣了。
不过也无妨。
这么大一座公主府,都是她们的家业,林秀再也不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拼命做刺绣换银子捐官,而熬坏了眼睛。
“陵容。”
林秀站在杜鹃花树下,为安陵容摘了一朵杜鹃花,别在了安陵容的鬓边,莞尔一笑,道:“真好看。”
“额娘才是真正适合杜鹃花的人。”
安陵容也莞尔。
阳光下,她也将一朵小小的杜鹃别在了林秀有些斑白的鬓角,花儿娇艳,却没有香味。
这样的花,便是林秀啊,便是她的娘,默默为她想着一切,从不求回报。
“额娘。”
瑾妤回来了,手里,也握着两束杜鹃花。
“你们在这儿呀。呀,我还摘了花回来给你们呢,你们都戴上了。”
瑾妤垂了垂头。
安陵容与林秀互望一眼,一左一右拿过瑾妤手里的花,分别为瑾妤也别在了头上,祖孙三人,便都在杜鹃花树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