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我请客吧?」
「不用担心,这笔钱我一样也会如数奉还。」
「真是的……只喝咖啡喔。」
「多谢招待。」
好吧,我现在的心情也不想立刻回家,喝个咖啡应该无所谓吧。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是和莫心怡同学一起喝。
于是我们稍微变更回家的路线,决定在附近的便利商店温暖身体。
我帮自己和莫心怡同学各买了一杯咖啡,走向坐在内用区的莫心怡同学。
「来。」
「谢啦──咦?委员长买了肉包?」
「嗯。明明已经吃过饭了,就是觉得想吃……要吗?」
「那我也要。我只吃了一点,肚子饿了。」
「我倒是觉得你吃了不少……算了,没关系。」
买是无所谓,但是肚子还很饱,所以我直接交给莫心怡同学。
……这是怎么回事?打从刚才我就一直理不清思绪。
「啊~那种偏贵的家庭餐厅虽然不错,不过还是习惯的这种地方比较自在。」
莫心怡同学大口咬下我给她的肉包,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之后叹了一口气。
她在回家途中应该时常和朋友像这样闲聊吧。就像是随处可见的高中女生那样吗?
「我……连这种地方都是第一次来,所以不太自在。」
「啊啊,这么说来委员长在和沈念要好以前都是一个人嘛。记得你说以前都没朋友?」
「算吧……因为爸爸工作上的需要经常转学,而且我又是这种个性。我觉得反正很快又要转去别的学校,不交朋友也无所谓。而且又很麻烦。」
「啊啊~小学时班上也有这样的孩子。小时候会觉得『为什么不交朋友?』,不过毕竟有各种苦衷啊。」
「……喔。」
「啥?怎么样?我刚刚说的话里,有什么值得吃惊的点吗?」
「不……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我是第一次像这样和莫心怡同学说话,而且根据她的说法,感觉她果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平常她在班上都会认同别人的意见,察言观色不做多余的事,所以现在更显得新鲜。
「我说啊~话说在前面,我接触其他人的经验可比你多多了。当然看在别人眼里,可能会觉得我随波逐流,但我就是这样确保自己的一席之地活到今天。意思就是因为『嫌麻烦』这种无药可救的理由变成边缘人的家伙少瞧不起我。懂吗?」
「这样啊……抱歉,让你感到不舒服。」
「知道就好。那么这次由你请客……」
「肉包可以请你,不过咖啡钱可要还我。加上家庭餐厅的钱是151.6元。」
「就说我知道啦。真是的,委员长小气……呜呜,好想去打工,可是我家爸妈都在,所以学校不会批准……而且又不能造假。」
记得学生手册上有这么一行规定,说是「除非特殊情形,原则上禁止打工」。
所谓的特殊情形写得比较含糊,说穿了就是指像我这种单亲家庭。
「虽然不该在这种地方问,不过……你的父母感情好吗?」
「应该不差吧?虽然他们聚在一起时,东西飞来飞去的频率挺高的。」
「这样叫感情好吗?」
「当然还是会吵架啦。可是差不多都会在当天和好,然后晚上就会发现他们在房间里搞得床在摇人在叫。真的是让人忍不住叹气。」
「不用连这种情报都说出来。」
不过看样子感情应该很好。
我的爸爸和妈妈……就我的记忆范围里应该没有这种情形。
「……我家那两个吵起来可凶了,有如烈火一般大吼大叫。偶尔甚至会吵过头导致附近的人因为担心跑来察看。我有个姐姐,她会察觉即将开吵的气氛,时常躲进房间避难。」
莫心怡同学察言观色的本事,多半就是从这种地方培养出来的吧。
话说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就会跟着倒楣。
「一家人只要一起生活,不管怎么做都会累积不耐烦。像是姐姐和我不念书,或是工作太忙,这个月的生活费快要没有着落等等,虽然不是直接对彼此不满,但是只要有一点导火线,愤怒的矛头就会全部指向对方。和好后的爸爸妈妈是这么说的。」
虽然我想只要莫心怡同学好好念书,就可以尽量减少爆发的风险,但是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念书,而且也能体会她的心情,所以就不提了。
莫心怡同学又喝了一口咖啡,停顿一会儿继续说道:
小主,
「我家多半属于特殊情形吧,不过多亏这样,再怎么说还是过得挺顺利的。我想就是因为他们会把想说的话都痛痛快快说出来,所以才能让脑子冷静下来和好。」
「嗯。我觉得莫心怡同学说得没错。虽然多半确实是很怪。」
可是这也是他们的做法,既然顺利,那我觉得这样也好。
我们家……也许就是没有这种沟通方式,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呢,我还挺能够看得出来。知道这是处于『集气』阶段,还是已经到了爆炸前一刻。光是看脸就知道。」
「……那么关于我爸爸也是吗?」
「嗯。这么说委员长的亲人确实不太好……不过他的表情是我目前见过的情形当中,最不妙的那一种。」
「会吗?我倒觉得不是那种即将爆炸的气氛。」
「这么说也没错。委员长的爸爸严格来说,比较像未爆弹吧。完全错过爆炸的时机,让人觉得已经无计可施。」
「想要解决只能交给拆弹小组是吗?」
「应该是吧。总不能用爆破的方式处理未爆弹吧?虽然我也不太清楚。」
只是话说回来,这已经不是我或妈妈能够解决的问题。
如果真要爆炸,希望能在不对我们造成困扰的地方爆炸。
「你爸爸的事无所谓啦……不妙的是委员长你喔。」
「咦?我吗?」
「对。虽然委员长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但是你也有点快要变成未爆弹喽。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啦。」
「我……快要变得像爸爸那样……」
我看着自己映在便利商店落地窗上的脸。
一如往常不起眼的模样。但是我倒是觉得比起孤伶伶一个人时好多了。
「好吧,如果有什么事可要好好请妈妈或是沈念帮你开导一下。要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发疯的。」
「你这个说法……也是啦,你大概是在为我担心,所以我明白了。」
「就是这么回事。因为委员长状况不好,就会连带让沈念和阿陆呈远的气氛也变差。先不说你,他们都是我重要的朋友。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咖啡和肉包,谢啦。」
「啊,嗯。再见。」
「嗯。」
莫心怡同学说完话便挥挥手,走出便利商店。
直到刚才还因为差点变成吃霸王餐而担心害怕,但是似乎是对我说了想说的话而觉得畅快,逐渐变小的背影显得脚步轻盈。
她的个性真的很不得了。
「她的意思应该是要我适度发泄避免爆炸……」
脑中闪过当时妈妈以正经的表情对我说的话。
──不可以对小沈说太多家里的事喔。
我的本意是如果可以,会想找沈念商量。但是又不希望把她牵连到无谓的麻烦里。再加上也想尊重妈妈的想法。这三者相互抗衡。
莫心怡同学说得简单,但是这对我来说相当困难。
这天晚上我作了梦。
地点是我住到初中三年级冬天的家中客厅。四个大人的视线看向穿着制服的我身上。
爸爸和妈妈面对面坐着,他们身旁各自坐着一名身穿西装的陌生人。脸上仿佛笼罩着雾气,看不清楚。
『孩子由我照顾。我身为母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我来照顾。从收入来看这样对孩子比较好。』
『你只有钱吧?接下来可是重要的时期,你打算让孩子孤伶伶的吗?』
『我才要说你,接下来可是重要的时期,你打算让孩子在金钱方面吃苦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爸妈无视于傻傻站在桌边的我,互相争吵。
顺便把话说在前面,我的脑中没有这段记忆。和离婚有关的协商全都是在各自找的律师事务所等自家以外的地方进行,我从来没有同席。
所以无论是我现在看到的景象,还是双亲的争吵,都只是我的梦里擅自出现的幻影。
我想原因多半是听到爸爸说起以前没告诉我的协商情形。为什么偏偏在这种讨厌的时机……
不,正因为是这样的时机吧。
『这孩子没有我就──』
『不,没有我就──』
梦中的爸妈双方似乎都想扶养我,不打算退让。双方甚至不惜在赡养费、财产分割、养育费等离婚相关的协商上让步,拚命想要我的扶养权。
『我比较好。』『我才好。』──我只是看着他们的争吵始终是平行线。
那么夏可想要选谁?
结果爸妈同时问我。
「我……没有,那个。」
『是妈妈吧。』
『是爸爸吧?』
「唔……呃。」
梦中的我被两人的魄力压制,根本没办法回答。
应该说,我实在无法选择。
即使爸妈形同陌路,我还是继承爸妈双方基因生下来的小孩。
体贴的妈妈,帅气的爸爸。
两个人都让我很自豪,我都好喜欢。
没办法只选一边。我不想选。
然而爸妈要离婚。
我至今看过爸妈起争执的状况很多次了。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装睡,看到爸妈以冰冷的口气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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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协商阶段,还多了很多我不认识的大人。
虽说是小孩,但是我也长到一定的岁数。我知道就算耍任性也绝对无法推翻这件事。
『夏可!』
『夏可。』
「爸爸,妈妈,我……」
我看看爸爸的脸,又看看妈妈的脸,接着看其他盯着我的众人的脸。
「……我听从大家的决定。因为我跟哪一边都没关系。」
跟哪边都没关系。
我明明不是想说这种话。
但是只能挤出这句话。
「──哈……!」
到了这里,我总算从梦里醒来。
这多半是恶梦吧。我的身体发热,心脏怦怦跳,甚至满身是汗。
我冷静下来,慢慢重复几次深呼吸,让乱了套的身心逐渐镇定。
「呼、呼……」
虽然觉得这个梦很长,但是放在枕边的手机时钟显示现在已过晚上零点。
我在车站和莫心怡同学道别,回到家后一整天的疲劳就顿时涌向全身,换过衣服便直接睡着了。
记得当时是二十二点多。只过了两个小时不到。
就在这时,我发现手机荧幕显示着通知未接来电的图示。
【23:01沈念】
【23:10沈念】
【23:22沈念】
【23:30沈念】
【23:39沈念】
【23:55沈念】
「啊,糟糕……」
看到沈念几乎每隔十分钟打来一次的来电纪录,这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