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家村修建在半山坳上,我那不成器的兄长迎娶我那恶嫂嫂刘氏的时候,我是跟过去一道接亲的。”温明棠还记得在掖庭闲着无聊,各自叙着自家往事时,赵司膳说的那些个关于自己家里头的事,“莫看那刘氏日常总是一句‘我们长安人’的,以长安本地人自居,瞧不起外地来长安谋生之人,一口一个外乡人云云的。其实若真是对照着舆图比对来看,那刘家村已有一小半出长安地界了,可谓真正的只有半只脚算得上是长安地界之人!”
赵司膳昔日曾叹道:“那等山间半山坳里的村落我又不是没见过,毕竟不是什么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娇小姐来着。我那一对早早过世的爹娘打小就是将我这做妹子的当我那没甚卵用的阿兄的老娘来养的,为省两个钱,多走几步路,去山间农户家里买菜疏的事,未入宫前我做的多了。可说实话,纵使见过的半山坳的村落不少,那刘家村……却也还是头一个,我看的不甚舒服的村落。”
至于哪里不舒服……彼时的赵司膳张了张嘴,却是愣了好一会儿,也未想出一个可以具体形容这“刘家村”的词来,只道:“也不知如何形容,若是你瞧到了,便知道了,就是……唔,不知哪里不对,让人看的觉得不甚舒服来着。”
“要说是这村落里头求神拜佛之事盛行的缘故的话……我去过的半山坳的那等村落里,甚少有不拜神佛的。不说半山坳里,便是长安城里,不拜神佛的人家也不多。”彼时赵司膳支着下巴,感慨叹道,“那村落的布局要说同旁的半山坳的村落有什么大的不同的话,倒也没有,一样有村里的祠堂,村里人逢年过节拜一拜什么的,可无他……就是让人感觉怪不舒服的!”
“这等不舒服……”想了许久,彼时在冷宫寻了个僻静处,同温明棠与梁红巾一道开小灶的赵司膳总算是憋出了一个词来,“就是阴测测的,让人感觉……不干净呢!”
彼时赵司膳说这话时,恰逢一股冷风自三人身边刮过,宫里头死掉的不得宠抑或得宠的妃子、宫婢、宫人什么的不计其数,自是不乏各种闹鬼传闻的,越是荒凉无人的地方,闹鬼之事越多。譬如冷宫这等地方就是几乎每年都会新增几个闹鬼传闻的生人勿近之地。
不过于温明棠等人而言倒是不惧这个,时常去那里生火开小灶。
在那等闹鬼之地开小灶,还说起这等“不干净”的事情,却并未令三人害怕,反而还打趣着笑闹了起来。
往事历历在目,温明棠看着前方不远处那说着刘家村不干净的几个杂役,一时有些恍惚。身旁的汤圆同阿丙却是听的十分专注,甚至还出了院子问起了那所谓的刘家村不干净之事。
待回过神来的温明棠看着身旁空空如也,便也起身,走了出去。
待行至院外时,正见阿丙、汤圆同几个杂役一道坐在石阶上,听杂役们说着外头传来的“刘家村”闹鬼的传闻。
“死了好几个新嫁娘了,都是穿新嫁衣时死的,城隍庙那里算命的道士和尚什么的不是都说穿红衣死的人怨气最重么?”一个杂役妇人一边磕着手里的瓜子,一边说道,“都说这些新娘死的冤,不甘心,在抓交替,寻人做替身,好早早投胎呢!”
温明棠停下了脚步,记起独自一人同人相看的赵莲,眉头微蹙:赵大郎夫妇一直惦记着赵司膳的银钱,她自是不会向赵莲透露赵司膳的下落的。那日碰到赵莲回来之后,她还特地同赵由说了一声,托他带话给赵司膳。可彼时,她并未听到刘家村这等传闻……自是没说这等事。眼下既听了……既听了,她也会提醒赵司膳即便是要关心赵莲这个侄女,也莫要孤身一人前往刘家村,哪怕带上了张采买,也未必安全。
如此警惕的缘故……无他,不过是因为她曾经见过那等恶人利用好心人的心善,而谋害了好心人的事。譬如装扮成孕妇的拐子,利用小娘子的善心,请求小娘子送其回家,待行至孕妇拐子家门前时,小娘子才发现这是个狼窝,却已逃脱不掉了。
温明棠也不是不曾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了,甚至来到大荣之后,想过大荣同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之间隔着几千年的鸿沟,大荣的百姓还未接触过现代社会的各种媒介传播,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兴许还算得上是民风淳朴之类的。
可在掖庭被人算计以及出宫之后,温秀棠种种算计她的举措,都让她明白了一点:几千年的历史鸿沟,变的是世界变迁、日新月异,科技的发展;而不变的,却是人性。
人性这一物的变化始终是缓慢的,亦或者可说是一直没有变的。有些人,即便是在现代社会看遍以及看懂各种恶人作恶的手段,却依旧不会去做恶;而有些人,即便没有人教授过施恶行的手段,譬如自幼长在与世隔绝的村落,并无人教授其恶行,可依然会无师自通的行出恶举来。
无他,不过是贪欲难填,为求利益,不择手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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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人,可不定是相貌凶恶的,譬如先时刘三青等人那个案子中被牵连的无辜屠夫胡四明一般;却也有可能是美丽娇艳如笠阳郡主这等的娇艳娘子。
那厢的阿丙和汤圆两人眼睛都睁圆了,听着杂役说的刘家村的事既惊吓,又时不时的看向不远处的温明棠,眼中隐隐有名为“担忧”的情绪在其中酝酿。
至于这“担忧”的情绪来自何处,温明棠不消问也知道,是赵莲相看之事。
她朝两人摇了摇头,听那杂役妇人继续说着关于“刘家村”的事:“听闻那刘家村村头的村祠里供奉着一堆小佛同一个狐仙娘娘天尊,若是哪一日,那小佛像脑袋掉了,便代表狐仙娘娘发怒了,谴责神佛办事不力,便又要死一个新嫁娘了呢!”
这话一出,不说阿丙和汤圆了,便连周围其余杂役都不解了起来。
“我没听错吧!”开口说话的是子清、子正的母亲,她惊诧道,“我听多了神佛镇压山精妖怪之事,还是头一回听闻神佛反过来为山精妖怪所驱使的呢!”说这话时,她脸上满是不忿,显然是对刘家村这等事甚为恼怒。
如此恼怒的原因,既有这世间大多数人脑海中最朴素的那等认知观念——神佛是镇压恶事同恶人的,代表的是正义,邪不胜正是大多数人脑海中最为朴素的认知,正义的好人终究会驱走坏人,获得胜利,市面上大部分话本子最终的结局几乎皆是如此。除此之外,这般激动亦有寡母自己私心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