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动 其一

好安静啊……只有偶尔传来的锅铲敲打的声音,她在仲夏祭的晚上听到过这种声音。那个夜晚也和现在的夜晚完全不同,这里没有灯色,没有嘈杂,跟哨戒所简直一模一样。她再度沉静下来,控制着急躁的心跳,试图再度感知出那令她不安的躁动,可是终究是徒劳。就好像它真的已经完全消失了一样。

啊……做这种事的话,煌龙说不定会比我还擅长呢。承认是输给了煌龙而不是输给奥布萨斯,她莫名其妙地还感觉好受一点——好啦,当然自己的探知能力有多薄弱她是心知肚明的,诚实一点。以防万一,虽然入夜后的风更加冷了,她还是决定再在这附近绕多一圈再回去。如果有危险的话,她毕竟还是随身带了三张驱魔咒的——邱魁先生教她也要学会防身。再多一圈就回去——如果入夜后都感觉不到气息,说不定是因为已经被哪个魔魂收拾掉了呢。

啊……说起来,哨戒所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大家现在到底在哪里?她的鼻子突然酸起来了。还有,为什么魂之圣堂不会有所动作呢?给魔魂提供的协助要怎么办?风呼呼地,只身一人的寂静让她或许是第二次感觉真的很无助。

好了,集中注意力!绕完这一圈就回去!刚拍了拍脸颊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来,身后忽然传来的吱呀几声吓了她一跳。猛地转过身,原来只是一幅被挂在外面的画被风吹歪了——

诶?这里是……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一个玻璃橱窗后摆满了手绘油画的地方。一张一张,描绘的都是她只从邱魁先生的书上才看到过的风景:红的高山、橙的戈壁、黄的沙漠、绿的原野、青的树林、蓝的海洋、紫的滩涂……仿佛久而未见的老朋友,在轻轻地向她招着手,在向她说着: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了吗?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把脸贴近橱窗了。

可是门上了锁,她进不去里面的那片未开垦的处女地。这时她想起,啊,不是正有一幅就挂在外面吗?她带着几分敬畏后退了几步——这是幅未完成的画作,与空白的左下角相对的是右上角一条洒满黄色灯光的蓝色巷道。仿佛很温和,却又仿佛透露着几丝难言的哀伤——

我明天会再来的。她悄悄地这样想着,仿佛独自一人的低语也会打扰这些画作的宁静。轻轻地把画扶正并用一旁的按台固定好后,她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原来的路了。回过头再看看那间莫名吸引她的小店,她忽然感觉有盼头的生活竟然是如此令她轻快。

……

这是哪里?

开始时是伸手不见五指,终于眼睛逐渐习惯黑暗了,却只有经年潮湿的石砖墙,还成了个弧度——仿佛现在在某个深井里。

可是这里可比深井大得多。

呃啊……

仿佛快要散架的身体还在痛。

不远处还零零散散地分坐着几个土黄色斗篷,都以亮得像狼的眼睛注视着他。同情?亦或是弱肉强食的预兆?

开玩笑……你想吃了我?

好不容易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很快却又无力地像滩烂泥耷拉到地上。该死,我的力量到哪里去了?神呢?你抛弃我了吗?你看着我——“我”把我抛弃了,所以你选择站在“我”的那一边?

呃啊啊啊啊!!

听着这歇斯底里的吼叫,那几个土黄色斗篷反倒把脸转过去了,仿佛他们早已习惯这样子,每一个人,每一个被遗弃到这里的人,他们的灵魂被禁锢在这里,永不见天日——

终于,一个斗篷先站起身向他走来了。这时才发觉,原来他和外面隔了一层铁栅栏——不仅如此,还有许许多多的别的监狱似的房间在外头,更奇怪的是已然生锈的门锁都已脱落大半,基本上每扇门都是可以被风吹得自由开闭的状态。于是那个高大的身影就那样直接地踏了进来。

你做什么?

你“曾”是龙魔魂,对吧?听说你还曾负有盛名,如今却被“自己”丢到这渣滓洞里,可笑的家伙。

土黄色斗篷提着他破损的衣领将他提起,真是厉害……可惜在这里一切魔力都被封闭,这个人或许会比我预期中死少那么几次。

他那修长而仿佛弱不禁风的身体突然往前一踢,还是刻意避开了对方的心脏的——打在了土黄色斗篷的肚腹上。他对眼前这个人惊讶得凸起的眼珠、骤然脱力的大手印象深刻。他漫不经心地落回到地上,望着面前正蜷缩着身子颤抖的大山,这家伙的唾液把满是灰的地板都弄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准备着就要一脚补到这个无礼的家伙的太阳穴上了,可是残存的理智克制住了他,谢天谢地。

我累了,而且,我不是那个“我”。带上你的傲慢,滚回你的牢房里。

是,是……小的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