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溜出怡红院,四处瞧瞧没人在,就放慢脚步,边走边跟坠儿聊天。他先是好奇地问:“你多大了?叫啥名儿?你爸妈是干啥的?在宝叔那住了几年啦?一个月能挣多少啊?宝叔屋里一共有几个丫鬟?”坠儿就一件件地给他答了。贾芸又问:“刚才跟你说话那人是小红吗?”坠儿笑了:“对啊,就是小红。你问她干嘛?”贾芸说:“她不是找绢子嘛,我刚好捡到一块。”坠儿听了笑了:“她问了我好几遍,有没有看到她的绢子。我哪有那闲功夫管这事儿?今天她又问,还说要是我帮她找到就谢我呢。刚才在蘅芜院门口说的,二爷你也听到了,我没骗你。好二爷,你既然捡了,就给我吧,我倒要看看她给我啥谢礼。”
原来上回贾芸来种树,就捡到一块罗帕,知道是园子里人丢的,但不知道是谁的,所以没敢声张。现在听小红问坠儿,知道是她的,心里别提多乐了。一见坠儿要,他早有了主意,就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绢子,对坠儿笑着说:“给你可以,但你得了她的谢礼,可得告诉我。”坠儿一口答应了,接过绢子,送走贾芸,转头去找小红,其他的就不提了。
宝玉把贾芸送走后,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就那么斜躺在床上了,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袭人一看,赶紧坐到床边推他,说:“又犯困了?你都快闷坏了,出去走走不好吗?”宝玉听了,拉着袭人的手,笑着说:“我倒是想出去,就是舍不得你。”袭人笑着,一边说一边拉他起来:“你这套说辞我都听腻了!”宝玉无奈地说:“那咱们去哪儿呢?感觉好没劲啊。”袭人说:“你出去转转就精神了。老这么懒洋洋的,心里更不舒服。”
宝玉没精打采的,也只能听她的。出了门,在走廊上逗了一会儿鸟,又走到院子里,沿着沁芳溪看了一会儿金鱼。突然发现山坡上两只小鹿像箭一样飞快跑过来,宝玉正纳闷呢,就看到贾兰拿着小弓追过来。一见宝玉,贾兰停下来,笑着说:“二叔叔,我还以为你出门了呢。”宝玉说:“你又调皮了,好好儿的,干吗要射它们?”贾兰笑着说:“现在不用读书,闲着也是闲着,就练练射箭嘛。”宝玉逗他:“你要是摔掉了牙,那时候就不练了。”
走着走着,宝玉一溜烟儿的来到了一个院子门口,瞧那凤尾葱郁茂密,龙吟低沉悠长,这不就是潇湘馆嘛。他随意地走进了院子,发现里面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走到窗子前,宝玉觉得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从窗户里飘了出来,他就把脸贴在窗户上闻。突然,耳朵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每天都是昏昏欲睡的。’”宝玉一听,心里痒痒的。一看,只见黛玉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宝玉在窗外笑着问:“怎么整天都‘昏昏欲睡’的?”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帘子进去了。黛玉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态,结果小脸蛋儿一下就红扑扑的。用袖子遮住脸,翻身朝里假装睡着了。宝玉走过去,想要扳过她的身子,这时候黛玉的奶娘和两个婆子走了进来,说:“妹妹正在睡觉呢,等她醒了再请你吧。”话音刚落,黛玉就翻身坐了起来,笑着说:“谁睡觉了?”那几个婆子见黛玉起来了,笑着说:“我们还以为姑娘睡着了呢。”说完,就叫紫鹃进来伺候黛玉,然后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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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正坐在床上,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鬓发,一边笑着问宝玉:“别人都在睡觉,你进来搞什么鬼啊?”宝玉一看黛玉那双迷蒙的星眼,还有那泛着红晕的香腮,心里早就乱了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着说:“你刚说什么来着?”黛玉说:“我啥也没说啊。”宝玉笑得更开心了:“嘿,给你个榧子吃吃!我全都听见了。”俩人正聊着,紫鹃进来了。宝玉立刻说:“紫鹃,给我们来点好茶。”紫鹃回:“我们这儿哪有好的啊?好的得等袭人来了才有。”黛玉不耐烦地说:“别搭理他,你先给我打水去。”紫鹃说:“他是客人,当然得先给他泡茶再打水。”说完就去倒茶了。
宝玉冲着紫鹃直夸:“好丫头啊!‘要是我能和你这多情的小姐一起躺在帐子里,怎么舍得让你叠被子铺床呢?’”黛玉一下急了,脸色一沉:“你说的什么啊?”宝玉还是笑:“我啥也没说啊。”黛玉一下就哭了:“现在这些新花样,外面听来的粗话也跟我说,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也来逗我笑。我这是成了你们的开心果了。”说着,她一边哭一边下床,就要往外走。宝玉慌了,赶紧追上去:“好妹妹,我刚才说错话了,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再敢说这种话,就让我嘴上长个疔,舌头烂掉!”
正聊着呢,袭人忽然过来,急匆匆地说:“赶紧回去穿衣服,老爷找你呢。”宝玉一听到这话,脑袋里跟挨了雷劈似的,啥也顾不上,急忙忙地跑回去穿衣服。一出园子,就瞧见焙茗在二门那儿等着。宝玉问他:“你知道老爷找我干啥吗?”焙茗说:“赶紧走吧,去了不就知道了。”一边说,一边催着宝玉。穿过大厅,宝玉心里还是迷糊着,突然听见墙角有人哈哈大笑,回头一看,薛蟠正拍着手跳出来,笑着说:“要不是说你姨夫叫你,你能这么快就出来?”焙茗也跟着笑了,跪下了。
宝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薛蟠逗他玩呢。薛蟠赶紧道歉,又是作揖又是求情的,说:“别生气了,都是我求他这么做的。”宝玉也没辙,只能笑着问:“你逗我也行,怎么还敢说是老爷呢?我要去告诉姨娘,让她评评理,行不?”薛蟠忙说:“好兄弟,我都是为了让你快点儿出来,一时忘了这句话的忌讳,以后你要逗我,也说是我爹叫你,怎么样?”宝玉笑着说:“哎呀,你更该死了。”然后对焙茗说:“你这叛徒,还跪着干啥?”焙茗赶紧磕头站起来。
薛蟠说:“哎,要不是特殊情况,我可不敢随便打扰你。你知道吗,明天五月初三,是我的生日。没想到老胡和老程他们竟然弄来了这么多好东西:那藕又粗又长,脆生生的新鲜着呢;西瓜大得不得了;还有那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罗猪、鱼,个头大得吓人。你说这四样礼物难不难搞?鱼和猪虽然贵,但难得的是藕和瓜,他们是怎么种出来的啊!我先给老妈孝敬了一些,然后也给咱们的老太太、姨母送去了点。现在还剩了一些,我想自己吃又怕福气不够,想来想去,除了我也就你配吃了。所以特意请你过来。嘿,刚好有个唱曲儿的家伙也来了,咱们俩一起乐和一天怎么样?”
一边聊着,一边就走到了他书房,一看,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他们几个,还有那帮唱曲儿的伙计都在。一见他进门,一个个忙不迭地请安问好,互相打个照面。喝完茶,薛蟠就喊人:“上酒!”话音没落,一群小厮就忙乎开了,手忙脚乱地摆了好一会儿,才算坐定了。宝玉一见那些新奇的瓜藕,就乐了:“我的生日礼物还没送来呢,倒先吃上了。”薛蟠说:“可不是嘛,你明天来给我拜寿,打算送点啥稀罕玩意儿?”宝玉说:“我啊,没东西送。那些金银珠宝、吃穿用度,都不是我的。我就喜欢写写字,画点画儿,那才是我的东西。”